二中操场宽阔,跑道周围亮着太阳能路灯,也就勉强够看清路跑步的亮度。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路淮津这个人,她脑子里只剩相亲那天就想讲的这句话。
路淮津垂着脸,在很近的距离之下,听清了陈听的声音。
他不忍失笑,眉一扬,“说说,你怎么钓我了?”
陈听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我都——”
他接着说:“也没要我联系方式,也没缠着我,这就算是钓了?”
“你想得好简单,当然不是这么钓的,”说着,她像突然意识到什么,警惕道,“休想套我的话,我的战术,我跟你说不着。”
约莫是真醉了。
他笑笑,也不追问,观察着她的状态,再开口时,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都柔和许多:“喝了多少?”
“那么点儿。”她拇指食指一掐,大概比划了一下,“就一点点,就不舒服了,直发晕。”
“喝不了为什么还要喝?”
“不喝要被绑架了。”陈听没有概念为什么路淮津会跟过来,但他在这,即便意识仿佛正被醉意缓慢销蚀瓦解,她也并没有觉得特别慌张。
总觉得,他不会撂下一个女醉鬼不管。
直觉不能跟他细讲赵铭轩的事,她摆摆手,“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行,我不懂。”路淮津点头,顺着她的意,又问,“想不想吐啊你?”
“我想啊。”陈听看了他一眼,又是用那种“你问的都什么问题”的眼神——
“但我是不会吐的,我绝不认输。”
说完,她鼓囊了下腮帮子,深呼吸,随后身子一靠,真就这么仰躺在了草坪上。
嘴里还嘟嘟囔囔,“我是真的太困了,你别笑话我……”
路淮津:“……”
他是真没见过说睡就睡的,微拧眉,拍拍她,“陈听?”
“嗯……没死没死。”
路淮津:“……起来走了,家在哪儿?”
她费力,举起一个食指向他示意,“在呢,我活着呢。”
他无奈,看了眼腕表,怕保安大爷报警,干脆生生把人拽起来,“背你?”
陈听掀了掀眼皮眼皮,强撑着看了他一眼。
他带着点哄,问她,“背你,要不要?”
“要啊,我好像走不动啦。”在很近的距离下,她抬手戳着他脸颊,“为什么每次见到你,我都那么丢人?”
路淮津正思索要怎么回答,她却像根本只是在自言自语,接着说:“你为什么不跟我结婚呢,我很乖,也不管你出去花天酒地,你可以随心所欲,也不会再被逼着相亲了,多好。”
路淮津抓住她的手,挪开,皱眉,“我花天酒地?”
“怎么不是呢,男人都花天酒地。”陈听瞪了他一眼,接着说,“我家都要破产了,不跟你结婚我跟谁结,也就你看着还像个正常人了……”
路淮津闻言,懒洋洋笑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仿佛瞬间得到解答。
她大概是误解了家里公司的状况,所以才会那么积极地跟他提结婚。
他笑得不太正经,问她:“想跟我结婚,就是为了救你家公司啊?”
“嗯嗯嗯,你答对了!”陈听点头应声,身子一软,额头就这么窝进了他颈窝。
肌肤相触瞬间,他抓住她手的手瞬间松了劲儿。只觉得她毛茸茸的脑袋怎么那么不安分。
灼热的呼吸也是。
他暗骂一声,僵着半边身体脱下西装外套,草草系到她腰上替她遮住半露的腿,径直将人背了起来。
她看着很瘦,背起来也很轻,不能伸手扶她光着的腿,他只能用手腕勒住她大腿,心说,要是人清醒了,不知道会不会骂他流氓。
很快走到校门口,保安大爷见到二人,将头伸出窗户,“哟,真喝麻了啊。”
陈听拧着眉,脸颊在路淮津背上轻蹭。
大爷笑,“睡得还挺香,这小孩,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路淮津眉一挑,现在要是不承认,就是占人便宜了,索性说:“有段时间了。”
“真好,今天是吵架了吧,给人气得跑回学校又追着来哄呢,不错,真不错,等她毕业你们都可以结婚了。”
“……”
路淮津没应声,没忍住问:“能给开个门吗?”
“哎哟你看,都忘了哈哈哈。”大爷一脸八卦到了的表情,笑着给人送出了校门。
这时约莫到了晚自习快结束的时间,校门口来了几家移动摊贩,边摆摊,边提防着城管。
小贩们眼见着男人背着个看似神智不清的女孩,纷纷抬眼看过来,又在路淮津回视时匆匆移开视线。
又走出没几步,迎面碰上两个小女孩,一人掩嘴,眼神和言语一同示意朋友朝他们这边看。
“卧槽,什么绝美画面,这个体型差。”
“这个凌乱的衣服,不就是那种不好好穿衣服的yu望很强的霸总吗,很难不多想诶!”
“这小姐姐的腿,绝了,骨肉停匀,又白又嫩,how pay!”
“我之前看过一张瑟瑟漫画图,我找给你看,这俩太有那味儿了……”
路淮津直觉再这么给人看下去实在不太行,偏着头叫人,“陈听,你家在哪?”
“放开……我想吐。”她突然不安分,在他背上踢腿,想挣开他。
路淮津一松手,她就这么滑下去,跨出两步扶住马路边的行道树,弯着腰,张了张嘴。
随后,保持着这个姿势,半天没动。
“吐不出来?”他上前问她。
“你这么看着我,我怎么吐啊。”她语带埋怨,丧气转身,后背贴在行道树上,整个人靠了上去。
路灯昏黄,打出一片树影,陈听的影子就窝在那团阴影之中。
路淮津试图跟她讲道理,“你喝醉了,我要是离你太远,很危险,知道吗?”
而陈听仰着脖,眼里只有他张口跟她说话时一开一阖的嘴唇。
不似眼神那般凌厉,他的嘴唇似乎生得很温柔。
耐心跟她解释时,更甚。
她恍惚着,视线从他的嘴唇移到下巴,然后是喉结。
最后,是他因着在跟自己解释微弯着腰,而在身前轻晃的,被他扯得松散的领带。
暗蓝底,黑条纹。
她抬手,一把攥住他的领带,将他无限拉近自己。
几乎是呼吸相闻的距离。
好像再近一些,嘴唇就能轻易碰到。
她带着酒意,作出恶狠狠的表情,问道:“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我结婚?”
*
从小到大,陈听几乎从没喝过那么多酒。
总觉得意识像在海水里泡着,飘着,想不出来哪些是记忆,哪些是虚幻。
但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人在路淮津车上时,她整个人都慌了。
黑色西装外套搭在她的腿上,她身体到处都疼,但她没敢动,而是边思索着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边往驾驶座看去。
他的领带已经被他扯掉,仍旧穿着昨天那件白衬衣,手指快速点着手机屏幕,似是在回消息。
所以,他们俩,在车里,单独待了一整晚?
这个认知让陈听心凉了半截,但根本都想不起来昨晚她到底有没有干什么出格事,又是怎么跟着他,来到了这个地下停车场的。
她超小声开口:“路总?”
嗓子哑得像个八旬老人。
“……”
路淮津偏头看过来,眼神不偏不倚,落到她脸上,“醒了?”
她清了清嗓,“醒了,醒了。”
路淮津怕她不自在,开口解释:“昨天晚上……”
陈听急忙打断,“我不想知道,谢谢你,非常感谢,我走了!”
说着,她拎起他的西装,抱在手里,“我拿回去洗,到时候和你的伞一起还你。”
她刚伸手去开车门,车子被发动。
路淮津不紧不慢道,“你什么也没带,回不去,我送你。”
陈听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连手机都没带,那昨天晚上何若语他们岂不是要着急死了。
她拧着眉,暗骂自己管不住情绪,什么也不想就跑出来了,让朋友担心一整晚,不会还报警了吧……
“安全带。”车子拐出车位,他似是看穿了她内心所想,一一解释,“我让我助理联系了你朋友,告诉她你回家了,你东西都在她那,等会儿回家睡饱了去找她拿就行。”
“哦……”她系好安全带,看着他单手扶住方向盘,随意挽起的袖子,以及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臂遒劲有力的肌肉线条。
她垂眼看向自己的细白手臂,暗自感叹于,男人和女人的差别。
“昨晚你也在车里,待了一夜?”陈听也有点没明白,为什么他不让他爷爷联系外公,把她送回家?
是不想造成误会,让外公觉得他跟自己有关系?
他趁着红灯扫了她一眼,解释,“问你住在哪,怎么也问不出,送你回学校,被人看见了难免说闲话。不可能带你去酒店,更不可能去我家,要是联系你外公,你又多半会被骂,所以才委屈你,在车上待一晚。”
迈巴赫,她还是第一次坐,哪有什么委屈的。
陈听偏着脑袋,看向斑马线上匆匆行走的行人,现在还很早,她宿醉后的脑袋还懵着,没办法正常思考。
为什么他一个初印象那么凶,那么不好相处的人,会对她处处周到。
她认真地,再次思考,他到底是不是个海王。
她无言,又听见路淮津说:“放心,我什么也没干,一直跟你保持安全距离。”
“……”
“我只是觉得太麻烦你了。”陈听解释完,补上一句,“谢谢你。”
似是对谢谢过敏,他懒得答。
就这样一路沉默,等到车拐进她家小区时,她想起什么来,又问他,“你现在会不会是酒驾啊?”
“过好几个小时了,我也没喝多少。”
“哦……”
他嗤笑一声,“还挺惜命。”
陈听瞪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欠了你人情,关心关心你不是应该的?”
路淮津视线往右前方一扫,“这一栋?”
陈听指着前面,“就是这里,停在旁边就行。”
他一脚刹车停在路边,偏头看着她。
陈听刚解开安全带,被他盯得莫名,转头,便看见他极为不周正的笑。
这笑一如他昨晚的衬衣,以及,那条松松垮垮的领带。
陈听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他在这时突然开了口:“昨晚说的话算不算数?”
“啊?”陈听开始慌了,“哪句?”
她脑子一片空白,绞尽脑汁在想,自己昨天到底干了什么。
“回去好好想想。”
陈听坦白:“你不能直说吗,我真想不太起来……”
“算了。”路淮津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欠了我人情不用关心我,想想,要怎么报答我。”
陈听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的眼神盯得耳根发烫。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在他身上看见这幅痞里痞气的模样。
直白且陌生,让她想跑。
她抱着他的衣服,没敢应声,真就这么跑了。
路淮津嘴唇微张,本意是叫住她,可她跑得太快。
他视线从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上移回来,看向后座上,他替她买好的那一小袋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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