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傻子,是我们的孩子。”
孕六月时,江羡的肚子已经显怀。谢临风每天雷打不动陪她散步,从家门口的梧桐道走到街角的花店,再慢悠悠绕回来。医生说多走动有助于生产,他便记在心里,比当年记赛车数据还认真。
这天夜里,江羡突然醒了。
窗外在下雨,淅淅沥沥的,衬得卧室格外安静。她侧过身,借着夜灯的微光看谢临风——他睡得很沉,一只手还搭在她腰上,像是潜意识里也要护着她。
她轻轻戳了戳他的脸。
“嗯?”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带着睡意,“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她往他怀里靠了靠,“名字想好了吗?”
谢临风闭着眼睛笑:“不是早就定了?谢慕江。”
“太腻了。”江羡嫌弃道,“而且听起来像偶像剧男主角。”
“那谢赛车?”他故意逗她。
“滚。”她抬脚踹他,被他一把捉住脚踝,顺势拉进怀里。
谢临风彻底醒了,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低笑道:“那就叫谢江。”
“这么随便?”
“不随便。”他的手掌覆上她隆起的腹部,掌心温热,“我的姓,你的名,这辈子最骄傲的两件事。”
江羡没说话。
雨声渐大,窗玻璃上蜿蜒着水痕。谢临风以为她睡着了,正要闭眼,却听见她闷闷地说:“肉麻。”
他低头一看,发现她眼眶微红。
“哭了?”他挑眉,拇指蹭过她的眼角,“江总,你现在泪点这么低?”
“激素影响。”她嘴硬。
谢临风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突然想起什么,翻身去摸床头柜的抽屉。
“干什么?”江羡疑惑。
他摸出一个小绒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金锁片,正面刻着“平安喜乐”,背面是“谢江”。
“早就准备好了。”他捏着锁片晃了晃,“本来想等出生那天再拿出来的。”
江羡接过来,指尖摩挲着那个名字,突然问:“如果是女儿呢?”
“谢羡。”他答得毫不犹豫,“或者谢小江。”
“谢小江太难听了。”
“那叫谢甜?”
“你还是闭嘴吧。”
谢临风大笑,搂紧她:“其实叫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我们的孩子。”
江羡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说:“谢临风。”
“嗯?”
“你会是个好爸爸。”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下来:“我怕我做不好。”
这是她第二次听他这样说。第一次是刚怀孕时,他盯着B超单,手指微微发抖。
江羡抬头看他:“你当年第一次赛车夺冠的时候,怕吗?”
“怕啊。”他回忆道,“怕到赛前吐了三次。”
“后来呢?”
“后来……”他笑起来,“后来站上领奖台,觉得一切都值了。”
“所以。”她握住他的手,“你会是个好爸爸,就像你是个好赛车手一样。”
谢临风定定地看着她,突然翻身压过来,吻住她的唇。
“喂……”江羡推他,“小心孩子。”
“我问过医生了。”他含糊道,“六个月可以……”
“谢临风!”
窗外雨声渐密,盖住了卧室里的动静。
江羡的预产期在十二月初,但谢临风从十一月开始就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
车队的工作全部推掉,手机24小时开机,连洗澡都带着对讲机——生怕错过她任何一点动静。
“谢临风,你再这么神经兮兮的,我就搬去月子中心提前住。”江羡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在某天早餐时爆发。
“不行,那边离医院远。”他头也不抬地切着盘子里全熟的牛排——自从她怀孕,他连三分熟的都不敢吃了,生怕有什么细菌影响到她。
江羡翻了个白眼,刚要说话,突然感觉小腹一阵紧缩。
她皱了皱眉,没吭声。
谢临风却立刻丢了叉子:“怎么了?”
“没事。”
“江羡。”他连名带姓叫她的时候,通常意味着事情很严重,“说实话。”
“可能是假性宫缩。”她轻描淡写,“医生说孕晚期正常现象。”
谢临风直接拨通了产科主任的电话。
二十分钟后,江羡被强行按在了医院的检查床上。
“宫颈口已经开始软化,”医生推了推眼镜,“虽然还没开指,但建议住院观察。”
谢临风脸色瞬间煞白:“现在?可预产期还有两周——”
“双顶径偏大,加上高龄初产,提前发动很正常。”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羡,“某些人是不是最近还在偷偷处理工作邮件?”
江羡心虚地别过脸。
谢临风咬牙切齿:“江、羡。”
住院第三天凌晨,真正的宫缩来了。
江羡是被疼醒的。
她睁开眼时,谢临风已经撑着胳膊坐了起来,手指还攥着她的病号服袖子——这人连睡觉都保持着一触即发的状态。
“开始了?”他声音沙哑。
她点点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谢临风跳下床,动作太急差点被输液架绊倒。他一手按呼叫铃,一手握住她的手:“呼吸,跟着我节奏——嘶!”
江羡把他的手掐出了血印子。
待产室的时钟指向上午十点,江羡的宫口才开到三指。
阵痛越来越密集,她咬着嘴唇不吭声,后背的病号服全湿透了。谢临风半跪在床边,不停地用湿毛巾擦她冷汗涔涔的脸。
“打无痛吧?”他第无数次哀求。
“再……等等。”江羡喘着气,“现在打可能……拖慢产程……”
产科主任进来检查时,谢临风像个困兽似的在墙角转圈,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
“胎头位置有点偏,”医生皱眉,“可能需要手转胎位。”
江羡还没反应过来,谢临风已经冲过来:“什么意思?有危险?”
“常规操作,不过——”医生看了眼监护仪,“产妇血压有点高,先吸氧观察。”
谢临风的手在发抖。
江羡突然想起七年前,他在ICU醒来时也是这样颤抖着摸她的脸。此刻那双能精准操控方向盘的手,却连氧气面罩都戴不利索。
“谢临风。”她艰难地抓住他的手腕,“你出去。”
“什么?”
“你在这……我更紧张。”
他眼眶瞬间红了:“江羡,你不能——”
“出去!”她猛地拔高声音,随即被一阵宫缩痛逼出眼泪。
谢临风像被捅了一刀似的僵在原地。最后是护士把他半推半劝地弄出了待产室。
走廊上的电子钟显示14:25时,谢临风已经砸了第三瓶矿泉水。
队友们闻讯赶来时,就看到他们昔年的王牌车手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在产房门口踱步,T恤前襟全是水渍——大概是把水当汗水往头上浇的。
“老大,坐下等吧。”车队小弟战战兢兢地递咖啡。
谢临风看都没看,一拳砸在墙上:“怎么这么久……”
话音未落,产房大门突然打开。
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快步走出来:“江羡家属?”
谢临风冲得太急,差点撞上人:“我是她丈夫!”
“胎儿枕后位,现在出现宫缩乏力,产妇血压持续升高。”医生语速很快,“需要立即侧切助产,这是知情同意书——”
谢临风签名的笔迹力透纸背。
“还有……”医生犹豫了一下,“万一出现大出血,保大人还是……”
“保大人!”他吼得整个走廊都在回响,“必须保大人!听到没有?!”
医生点点头匆匆返回。产房的门再次关上时,谢临风直接跪在了地上。
车队的人从没见过这样的谢临风——当年他赛车起火被拖出来时都没这么狼狈。此刻他蜷缩在墙角,把脸深深埋进掌心,肩膀抖得像个孩子。
“会没事的,”队友笨拙地安慰,“嫂子那么厉害……”
谢临风突然抬头,通红的眼睛里全是泪:“她怕疼……特别怕……”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个在赛道上断过三根肋骨都没掉一滴眼泪的谢临风,此刻哭得像个无助的孩童。
17:48,在谢临风即将踹开产房大门的瞬间,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穿透了走廊。
五分钟后,护士抱着襁褓出来:“恭喜,6斤8两的男孩,母子平安!”
谢临风没看孩子,直接往产房里冲:“江羡呢?我老婆呢?”
护士急忙拦住:“产妇还在缝合伤口,您先看看宝宝——”
“让开!”
最终是产科主任亲自出来,才按住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你太太很坚强,现在只是累了。孩子有点呛羊水,需要观察两小时。”
谢临风这才低头看向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
婴儿闭着眼睛,额头上有道浅浅的红痕——和江羡思考时皱眉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伸手碰了碰那小小的手指,突然泪如雨下。
江羡被推出产房时,窗外已经华灯初上。
她累得睁不开眼,却感觉到有人紧紧握着她的手,滚烫的液体不断滴在她手背上。
“谢临风……”她哑着嗓子喊。
“我在。”他立刻凑近,声音哽咽,“疼不疼?要不要叫医生?饿不饿?”
江羡微微摇头,嘴角扯出个虚弱的笑:“孩子……像谁?”
谢临风把脸贴在她汗湿的掌心:“像你……特别好看。”
病房的玻璃窗外,队友们挤作一团偷看,有人举起手机悄悄拍照。画面里,那个曾经站在世界冠军领奖台上嚣张大笑的男人,此刻正小心翼翼亲吻着妻子的指尖,哭得毫无形象。
后来这张照片被做成相框,摆在谢江小朋友的婴儿房里。
题字是谢临风亲手写的——
“这辈子最骄傲的胜利。”
谢江满月那天,江家别墅热闹非凡。
江父江母终于接受了这个“叛逆”女婿,甚至主动提出要办一场盛大的满月宴。谢临风嘴上嫌弃“麻烦”,背地里却偷偷订了十层的翻糖蛋糕,上面立着一辆迷你赛车模型,车身上还用糖霜写着“谢江号”。
江羡看到蛋糕时,差点笑出声:“你幼不幼稚?”
谢临风挑眉,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金牌,在她眼前晃了晃:“还有更幼稚的。”
金牌不过拇指大小,纯金打造,边缘刻着精细的赛车纹路,正面龙飞凤舞地刻着“谢江 1st WIN”,背面是一行小字:“冠军基因,天生赢家。——你爹”
江羡捏着金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临风得意地凑近,压低声音:“怎么样?我亲手设计的,连刻字都是我自己弄的。”
“你什么时候做的?”
“你住院那几天。”他轻描淡写,却藏不住眼里的得意,“睡不着,就找金店老板学了点手艺。”
江羡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脸:“谢临风,你是不是偷偷哭了?”
“放屁!”他立刻炸毛,“我那是熬夜熬的!”
她没拆穿他,只是把金牌握进掌心,轻轻笑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谢临风趁着众人不注意,溜进了婴儿房。
谢江小朋友正躺在婴儿床里,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不哭不闹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星空投影——那是谢临风前几天刚装的,美其名曰“培养赛车手的空间感”。
“小子,看什么呢?”谢临风俯身,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儿子的脸蛋。
谢江眨了眨眼,突然伸出小手,一把攥住了他的食指。
“哟,劲儿不小啊。”谢临风乐了,任由儿子抓着,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小金牌,小心翼翼地系在了婴儿床的栏杆上。
金牌在暖黄的夜灯下微微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
“这是你的第一块金牌。”谢临风低声说,指尖轻轻点了点金牌上的字,“以后还会有很多,但这一块……是你妈和我一起赢的。”
谢江当然听不懂,但他盯着晃动的金光,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谢临风也跟着笑了。
他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他抱着江羡说“你可以永远依赖我”时,其实心里根本没底。
他怕自己不够好,怕给不了她安稳,怕自己终究会让她失望。
可现在——
他看着眼前这个攥着他手指的小生命,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赢了。
宴会结束后,江羡回到婴儿房,发现谢临风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谢江。
小家伙也睡得香甜,小手紧紧抓着他爹的衣领,口水糊了谢临风一身。
江羡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把孩子接过来,谢临风却突然惊醒,条件反射地收紧了手臂。
“是我。”她低声说。
谢临风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儿子,小声抱怨:“这小子睡觉跟你一样,又踢又踹的。”
江羡白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擦掉谢临风衣领上的口水印:“金牌呢?”
“挂他床头了。”
她走过去,发现那枚小金牌被谢临风用红绳系在了婴儿床的栏杆上,下面还挂了一张小卡片。
卡片上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谢江小朋友,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赛道很长,但爸妈永远是你的终点站。——爱你的爹妈”
江羡盯着卡片看了很久,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身后传来谢临风的声音:“怎么样?我文笔不错吧?”
她回头,看见他抱着儿子站在月光里,笑得嚣张又温柔。
“一般。”她嘴硬,却走过去,轻轻靠在了他肩上。
谢临风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窗外,夜风轻拂,金牌微微晃动,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很多年后,谢江第一次参加青少年卡丁车比赛。
出发前,他紧张得手心冒汗,抬头看向观众席。
江羡依旧是一身利落的西装,面无表情地冲他点了点头。
而谢临风……
他直接翻过栏杆,冲进准备区,把一枚小小的金牌塞进儿子手里。
“拿着。”他说,“你妈当年想扔了它,我偷偷从保险箱里偷回来的。”
谢江低头,发现正是那枚“谢江 1st WIN”。
“爸……”
“别废话。”谢临风揉了揉他的头发,“记住,输赢不重要,但——”
“——但必须活着回来。”谢江接话,笑嘻嘻地躲开他爹的巴掌,“知道啦!妈每年都要讲一遍你当年差点撞死的故事!”
谢临风气得想揍人,但发令枪已经响了。
他看着儿子的赛车冲出去,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江羡第一次看他比赛时,也是这样紧绷着脸。
“啧,遗传真可怕。”他嘟囔着,转身走回观众席,握住了江羡的手。
她瞪他:“你违规进准备区,裁判要罚钱的。”
“罚呗。”谢临风咧嘴一笑,“反正咱家最不缺的就是冠军和钱。”
江羡懒得理他,目光紧紧追随着赛道上的那辆红色卡丁车。
阳光下,谢江胸前的金牌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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