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理并不在意清弥山的野赛结果,她不怀疑周敬航拿第一。
事实上,她觉得他只能第一。
但宋愈是个破漏嗓子大喇叭,固执地把比赛结果用文字方式发给郁理,对话框内手抖似地添加几十个礼花和鞭炮的苹果自带表情。
然而郁理在两天后才看到。
她现在的中文水平比刚落地时好了不知多少倍,但依旧没能掌握黑魔法般的全拼或手写。
还好现在的翻译软件已经进化到一个相对智能偶尔智障的地步,她不习惯使用键盘,百分之九十九的交流依靠语音。
“已阅。下次不发文字。”
宋愈秒回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姐你这说话风格和领导似的,还有发文字是为了锻炼你的敏感度!你中文考级报名了吗你现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郁理没再理他。
她很忙,非常忙,超级忙。
身为模特她一天中多数时间只能靠吸食空气维持生命体征,但48小时唯一的续命方式是plus大杯黑咖啡和两份没有沙拉的蔬菜沙拉,然而罪魁祸首却笑眯眯地和别人介绍她身上凝聚的商业和品牌价值。
连轴转了三天,最后的落脚点是都灵万豪,她一沾到枕头天昏地暗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不知今夕何夕,时间完全错乱。她久违地感到饥饿烧心,绞着胃痛,酒店内配的小冰箱空空荡荡,只有一排瓶身冻得人指节森凉的品牌矿泉水。
郁理脸色恹恹地合上冰箱,寻思叫一份餐,但手机时间提醒她,现在离天亮还有两部电影。
她拿了蓝色浴球泡澡,浴缸加满热水,水龙头留着一线涓流,热水不停地溢出浴缸。水面如汪洋纯净蔚蓝,整个人沉沉地没进去,只露小巧挺翘的鼻尖,美艳塞壬海妖似,时不时沉浮着换一口气。
暖流将工作带来的疲乏困顿安抚得舒适妥帖,就连饥饿也适当地压回心底。到底是职业model,对自身体重和饥饿的控制精准到了变态地步。
临近年关,意大利节日氛围浓厚,都灵王宫整片金色圣诞树群,远远眺望,仿佛一片金碧辉煌的海浪。
郁理孤家寡人惯了,远在德国的外祖父没有按时点卯的规矩,只让她时不时吭个气儿,确保自己唯一的外孙女还活着就行。
她虚阖着眼,头顶是经年陈旧的天花板,医院色调的刻板白色,悬挂一盏Luceplan白色花瓣灯,光质温和柔软,看久了容易昏昏欲睡。
这段时间几乎与耀京隔绝,宋思窈在古巴度假,宋愈跑到阿斯蓬滑雪,新加上的夏嘉扬在巴黎,从他发布朋友圈的照片来看,雨夹雪的巴黎依旧是那么脏那么臭那么美。
她没有时间想起周敬航。
.
郁理在国内没有任何亲人。虽然郁先生祖籍港城,但他发迹后早把所剩无几的亲人全部迁离港城。前段时间她回去过一次,郁家只剩一栋空旷华美的五层别墅,据说是专门请人看顾的祖屋。
这些年全球各地东奔西跑,很难在某个地方长待。结束工作后她婉拒某名媛血拼欧洲的提议,给自己定了隔日早九点半的机票。
当晚收拾行李时意外在包包深处翻到一个黑丝绒小匣子,她打开,绒布静静地呈着一枚男式手表。
大概是谁送她的礼物,被她一直遗忘,现在才想起来。
她站着,穿再多御寒衣物身材依旧过分高挑,她的眉骨拥有斯拉夫特征,鼻梁却意外小巧挺翘,昼夜颠倒带来的眼眶阴影深陷,看不见的情绪仿佛很重。
她想起很久之前问宋思窈要到手的私人微信,尽管她在事后从庄铭口中得知周敬航不如想象中拥有两个微信。
但无所谓,她复制收藏栏里的号码,搜索,发送添加好友请求。
备注迟疑了几秒,最终敲了个意味深长的句号。
通过消息在临上飞机前两小时,郁理手指懒懒拨弄墨镜,露出没化妆但老天爷赏饭吃的精致双眼。
她的联络人里什么备注都有,宋思窈是F,宋;宋愈是D,宋。
轮到周敬航时,她想也不想,复制粘贴行云流水地备注了一个孤零零的句号。
她手边一杯温热卡布奇诺和牛角包,抿一口后心不在焉地问:“hello?”
时差缘故,郁理不指望秒回,她懒懒锁了手机丢回坤包,没料到半分钟一声嗡鸣。
郁理把剩食包好扔进专门回收食物的铁桶,开始刷手机时意外看见来自。的回复。
句号给她回了一个问号。
郁理盯着黑色弯钩看了好一会儿,哑然失笑。
她懒得多说,直接分享了自己航班的起落时间,不出所料,这人再复制一个问号。
郁理摁住语音,她这几天没时间和中文私教线上联络,口语退化得极快,说话声音又含着点儿含混勾人的哑笑,更加听不清。
“你接我吗?”
一直到她登机,周敬航没回复。
就像约不出周敬航,她会有备用选项的bcd,郁理提前给自己约好专车。
但是等十几个小时重新降落耀京机场,手机卡二恢复信号,口是心非的小句号给她发了一个定位。
“d口出来,我等你。”
郁理没有托运的大宗行李,随身携一个轻便的黑色LV行李箱,她摇曳生姿地走出机场通道,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小脸在乌乌泱泱接机的人群寻找周敬航。
她之前说过他很高来着吧?以郁理贫瘠匮乏的赛车知识来说,似乎高个儿不太容易成为职业人员,那么他是例外?
或许优秀的人到哪儿都有例外。
她这样想的,远远看见黑色冲锋衣的年轻男大学生。
依旧是招牌的傲慢冷酷面无表情,郁理心无芥蒂地献上一个笑容:“我喜欢守时的男人。”
果然,听到她说喜欢两个字,周敬航脸色肉眼可见地差了一分,她笑得动人开怀,容光焕发得仿佛刚从某个秀场下来,而不是被困在几万里高空十几个小时。
耀京的冷和都灵的冷完全不同,沁入脸颊的风裹着轻微尘土和燥意,鼻息挤入工业化的气息。
周敬航冷着震天撼地的一张帅脸,伸手接过她行李,领着不安分的某人往底下停车场走,中途要穿过两个红绿灯,郁理和他站得很近,一直垂眸凝盯对方清瘦好看的手腕。
“你的手表呢?”
周敬航注意着红灯,闻言轻轻一愣:“什么?”
“手表,”她重复着,忽然璨然一笑:“为什么不戴?”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周敬航当然不会告诉郁理因为怕迟到匆匆出门而把手表忘在家里玄关,他懒得去解释细枝末节的小事,但心底同样升起微小到几不可查的诧异——她竟然一直在关注自己?
这个认知,让枯等两小时半的微妙心情稍有好转。
逆着人流穿过红灯,黑色高配大切停的规范到位,他遥控车门,郁理没管他把自己行李放到哪个角落,但掌着车门准备上车时,视线意外地顿了顿。
干净整洁的黑色副驾,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郁理秀气的鼻尖皱了皱,视线一歪,看着他出声:“花送给谁?我吗?”
周敬航绕回主驾驶,他一抬下颌,示意她上车:“走。”
郁理不吃他的避而不答,她微微睁大眼,又问:“你,送给我?”
他想不通世界上真的有人无耻到可以直接默认因果关系,但他欲盖弥彰地捏着凸起明显的冷白喉结,眼神不耐烦地偏向后门,有车要过道,前车灯亮瞎人眼。
她双手抱起花,坐上车,后腰被什么硌得不舒服,伸手一摸,一个绑了蝴蝶结的透明PV盒,装着红彤彤的苹果。
更加愕然的表情浮现在她那张很美丽但也很讨厌的脸上,周敬航让她扣安全带,点火掉头。
郁理这辈子收过无数人的花,真的假的,精心空运或路边地摊。
她对花卉没有特殊感情,收到也不会记得找个玻璃瓶养起来,多半会放到干枯凋谢然后被定时上门的清洁人员当做垃圾扔掉。
但苹果——
她一开始还能完美控制自己表情,但车子驶出停车场,她再也忍不住,低着纤长脖颈,一声声咬不住的笑从齿关溢出来。
郁理早就想问了,送苹果是不是国人的特殊爱好,至少郁理很少甚至从未收到苹果。
“好老土哦。”
她一定是故意的,懒洋洋地拖长了最后一个拟音词。然后好整以暇地欣赏周同学愈发紧绷冷峻的侧脸。
他绷住咬肌,侧脸肌肉紧实地动了两下,唇角抿得更直更平,但最终没说一句话。
长途飞机坐得骨头疼,郁理松了松肩背,重新陷进柔软的驾驶座。他车上的味道清新好闻,木质调,如大雪磅礴的松林。
车过半途,真的下起雪。
郁理不喜欢严寒冬天,但是她对夏天同样缺乏热情。耀京和她常年生活的欧洲城市不一样,极少的古建筑,充斥高科技未来感的金属灰大楼,导航路线经过市中心CBD,时代广场人流攒集水泄不通,前不久在都灵欣赏过的金灿灿圣诞树此刻平移到耀京,很多打扮新潮时尚的年轻男女像蚂蚁围树一样疯狂拍照。
绸缎般丝滑柔顺的黑悄无声息地填满城市,周敬航在堵车间隙潦草地看一眼车窗,红灯密集地聚成一条通天河流,偶有路怒司机的狂躁喇叭响彻大街,尽职尽责的交通警察指挥分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人生轨迹有条不紊。
郁理解开透明盒,挖出小小的一枚苹果,她用纸巾沾水擦拭一遍,当着他面咬了一口。
很甜。
捱过两个红灯,郁理的苹果只吃一半,她很讨厌苹果,这会让她想起登台前必须要控制的体重。
她用纸巾把剩下的半个苹果包好,左右扭头可以放食物残余的东西,周敬航打转方向盘的同时扫她一眼,低声道:“你右手边。”
郁理整理好,用湿纸巾细细地抹净指尖。暖风充盈的车厢很温暖,但她睡足一路,此刻也不觉得困,翻着手机以每分钟翻新的社交动态,这才把圣诞树、苹果和某个节日联系到一起。
12月24日,平安夜。
她讶然地轻呼一声,周敬航分出目光,她低着头,腻着柔光的长卷发泼泼洒洒地垂到后腰,她用手指别到耳后,露出骨线优越明晰的侧脸。
四车道路的灯带如转瞬即逝的流星,为了烘托节日气氛,法国棕榈挂了许多金色红色的小彩灯,一闪一闪,如某种温驯幼兽的眼睛。
他将哑巴人设贯彻到底,没准备出言询问郁理,但驶过下个路口,郁理关闭手机,抬起脸,微笑着问:“我们去哪?”
周敬航控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一紧。
这也许是个好问题。
她没有时间线想起周哥,但想起来了,必须要使唤周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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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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