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福见她不答,又道:“一夜一金,是天高的价格,连望江楼的头牌也没此高价。”
“买姑娘一夜。”
沉甸甸的金子落在她的脚边,金际泛着鎏金,见钱就喜笑颜开的性子江绾绾真是半分都改不了,捧在手心上,眉梢都荡着春风,笑靥如花。
郭福见此,也满是得意之色,自满道:“澈哥儿,今兄弟交了你一招,只有谈不拢的价格,没有睡不着的姑娘。”
下一瞬,郭福微扬的嘴角霎时凝固,眼见抛下去的金子又呈弧线被扔回来,眼神两边乱窜估摸着金子的落脚点,五官惊恐地都变得错乱。
“快~跑~”
郭福捂着眼,透着指缝微微打量。烛火供起的光亮下,好在澈哥依旧长身玉立,英姿勃发,只不过这的脸上多了一道元宝红印,两道血流还不停地从鼻翼上淌下,而他只是淡淡地用帕子楷了一下,举手投足皆是矜贵和持重。
郭福气火攻心,要不是位于层阁,怕是早就冲上去:“闭嘴!你这妮子完了!你竟然敢用金子砸澈哥!看爷马上去告诉殷妈妈还有蒋临叔父,你就等着被抓吧!”
那位书生也当真是低看她。
她江绾绾虽然爱财,但也分分得清一夜小财和余生大富的道理,岂能现如今被一枚金锭折腰,虽然她有千万不舍,但是她江绾绾要嫁,只嫁临湘最有钱的公子。
江绾绾咬了咬唇,故作委屈:“当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只想把金子归还给公子,奈何公子处在二楼,只能用抛的。也是我考虑不周,忘了公子是位文弱书生定是躲闪不及的,不像郭公子身手矫健能躲开。也忘了书生身子骨弱,咋轻轻一碰,就流鼻血了呢?”
郭福:“你你你你!你敢羞辱澈哥!”
说罢,江绾绾还朝着二人鞠了一礼,嬉笑着补了句:“玹澈公子知书达理,是读万卷书的圣人,定不会与我多计较,是不是?”
先虚后实,一番抬轿当真堵了七七八八,郭福一时词穷。
江绾绾揣乐子隔岸观火,瞧郭福急得大汗淋漓甚是快哉,可轮到那书生时,看戏的乐子被消磨了大半,他不知是否被诗词磨得有君子之风,还是他生来性子就温润如水,竟在他脸上看不见半分怒意,甚至含着笑意回礼,说道:
“无事,姑娘慢走。”
~
月华霜降,风寒夜露。
江绾绾手上提着雕花状宫灯携着烟儿姐慢行,狭隘烛火拱亮九曲回廊一角,寒风潇潇,倒是把她气得脸热散了许多薄红。念起书生鼻下两行血迹,不由得嗤笑出了声。
柳烟瞧她不成器的样子,也气馁地抬手打了她一下:“还笑,你可知道玹澈公子是谁吗?你就敢如此开罪他?”随后置气地直接坐在柳下石凳上。
江绾绾捏着嗓子小声发问:“谁啊?”
柳烟处在银月之下,欺霜赛雪,娇花欲泣的模样我见犹怜,低眉婉转轻轻拍着江绾绾的手背:“是多少临湘女子梦中的意中人。”
江绾绾:切。
“我也是听楼中姐妹碎嘴说起,玹澈公子为洛城人,家中世代经盐商,听闻是大户人家,是今年初来的临湘县。”
江绾绾双眸一亮,神采奕奕:“洛城!那他岂不是有钱人!”
舆图上临湘籍籍无名位列南下,临江靠海,所以县里人靠着江水发财,多为种田、打渔的农户。
而洛城地处大周中心,两条运河会渠此地,历代以来因是南北漕运的咽喉,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得洛城人人均经商,纺织、印刷、酿酒、造纸等等,听闻洛城商铺林立,富商数不胜数,外来商贾云集,乃是真正的富饶之地,怕是除了汴京之外再无地方可以一较高下。
“那他为什么不安安心心呆在洛城,反而来临湘这穷乡僻壤之地,不是找罪受吗?”
柳烟只念她不懂,吟了一小段诗。
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
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1 ]
风吹入户,借着寒风偶有悲凉之感,叫人闻言肝肠寸断,其中有志不聘的悲痛又有谁懂?
反正江绾绾听不懂,她总对文人的诗词歌赋没有兴趣,那些晦涩的词句对她而言好似矫揉造作的女子,文人笔下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假哀。
江绾绾五大三粗,没有柳烟的心思如发,只是揣着好奇一个劲追问起玹澈往事。
柳烟拗不过江绾绾,娓娓道来:“听闻玹澈公子是不想继承家中商业,一心求中春闱皇榜入金銮殿博得状元,所以才长途跋涉来到临湘县拜曾中探花郎的蒋临为师。”
不等江绾绾反应,柳烟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我向你极力推荐玹澈公子,理由为三。”
“一是他怀中有青云之志,博览群书,若是将来真的进京赶考没准还真的能成金科状元,朝中最为器重文官,达官显贵到时定少不了他的。”
“二是玹澈为人德才兼备、性子温和,刚刚你冲撞了他,他不与追究,由此看来他真为难得的君子。”
“三是因为他出身高门,家中家财万贯,仔细算来,应该是临湘最有钱的公子。”
什么?
临湘最有钱的?
江绾绾顿时言辞激动:“我嫁!!!!”
“我一定要嫁给玹郎。”
“如何让玹澈公子娶你,就看你的本事了。”
柳烟自顾自直起身子,拾起手灯,娉娉袅袅走在清辉明月铺路的九曲,柳腰芙蓉,姝色无双,若是没有北寒事变,或许她也能如愿嫁给一位像玹澈那般厚德载万物的君子,可惜 出身秀雅的小姐最终沦为风尘之地的玩物,残花败柳之身再无奢望,连带着一颗活生生的爱慕之心也沁入冷潭之中。
罢了,她早已身陷囫囵,万念俱寂。
抬眸之瞬,灯火揉亮江绾绾灼如春华的明眸,那清澈还未被乱世惨道浑浊,如灼光破云,垂下日暮,给予慰藉。唯愿她过得安好,也是拯救为了给从前的自己。
“绾绾,有缘我们自会再见。”
江绾绾怎会听不懂离别之语,拥住了柳烟,珠泪在眼眶打转。
潋潋弄新月,芳香袭人,比花香更香的乃是柳烟的红袖添香。
“烟儿姐,我...我一定会嫁给玹澈,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等我富贵了,一定会来寻你,你且等我,一定要等我!”
柳烟笑了,应道:“好。”
*
庭院深深,门前梨花黄蕊簌簌而落,窗牗是不是吹来徐徐晚风,吹得东南角的小池塘水波潋滟,碧绿水清,黄红鲤鱼争先涌出水面。
夜幕蕴不开浓黑,一双匀称纤长、指节修长的手反复在冷水中揉搓,掌背宽大,青筋凸显,与之更绝的是玉冠容貌也因浸了水,沾水了鬓发,眉目更加舒朗,目若寒星。
玄色劲衣束腰,可见凛凛英姿,而带着零星血迹的松竹墨袍被时韫随意搭在博古架上,他向来不喜白色,奈何玹澈最爱穿素色衣裳。
东南角的一刹,树影莎摇,叶落无声。
“出来。”
时韫嗓音沁水,不寒而栗。
霎时,窗棂被晚风吹开,一道黑影以迅雷之势翻窗而入,随后跪在时韫跟前,易岭恭敬问道:“那女子竟敢如此折辱您,需不需要属下....”
五指往脖子上一抹,静身等着时韫发话。
时韫拾起白帕,一寸寸擦干手上的水渍,点滴也不放过:“玹澈初来临湘,就闹出命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自露马脚?”
三分讲理,七分不怒自威。
易岭识趣,只好作罢:“当真便宜她了。”
时韫嘴角勾着,似笑非笑。
长身斜依在太师椅上,用金线绣着流云纹饰的玄袍在清波下隐隐散着流光,倒不吝啬对江绾绾的夸奖:“不过她倒也是比朝中文武百官那榆木脑袋聪慧不少,都能知晓文官当道、文轻武的大周似有多迂腐。”
“低看她了。”
大周创世,宗武王铁骑杀出血河,武力吞噬蛮、尤、姜三国,建立大周,励精于军赛边防,重用武臣。建国十年,宗武王因积劳成疾加之旧伤复发轰然离世。次子宗礼王就突然扶摇上位,与其父皇性情截然不同,闻不得打打杀杀,恰巧大周又无外患之忧虑,宗礼王意味逐渐疏离武臣,削弱将领君臣。
几代传位下来,宣德王继位更加重文轻武,此时朝中武臣更本毫无用武之地,周军更是因为拨不开银两,大多武夫纷纷卸甲回家回家。
军力孱弱,外族抓住时机,战火四起。
大周盛世一去不复返,北寒边疆屡屡遭外族侵犯,周军不敌跨马弯弓的好战外敌,节节败退,连丢数座城池。宣德王眼见大周时局动荡不安,心中也很是惶恐,派皇四子时韫携蒙阜镇守北寒,经历数十大小战役连连击退敌军,北寒十四州得以安定,皇四子时韫也被封奖为淮安王,掌十万兵权,风光一时,引无数诸侯武将倾慕。
时韫负手静立于窗牗前,丝竹斜影入户,影影绰绰映在玉冠容颜,教易岭一时分不清眼前之人还是十年前傲然天下的淮安王还是再书生玹澈。
一场北川战役,变了所有,淮安军战败,世人哀悼战神时韫‘战死沙场’,北寒十四州成为他国领土,宣德王因此重病不起,膝下二位皇子趁此夺嫡。
时韫忽然打断他的思绪:“两位皇兄最近有动静吗?”
汴京、洛城、临湘、乃至北寒十四州遍布眼线,易岭一五一十将暗探情报上缴:“陛下病重,朝中大小事务有二位皇子暂代监国,周礼王和太子殿下明争暗斗不止,论朝中势力来讲,周礼王暂处上风,拉拢了林相与...”
子时微雪,时韫被鹤耄裘,大袖垂地,时韫轻佻一笑:“我想问的从来不是派系之争。
清月之下,他素手把玩着血迹斑斑的虎符,虎口大张,血色唬人。
忽而此时,一亮清亮的敲门声引得二人刺目,隔着朦胧窗纸隐隐约约窥见一位清瘦纤细的女子正卸下带雪的斗笠,急声叩门,娇声溢出。
“你伤的如何?血止不住了没有?我还特意带来了一些止血的膏药,我等着给你上药呢。”
注释:
【1】出息晋末宋初大诗人陶渊明创作的组诗《杂诗十二首·其二》,译文为光阴弃人而去,我虽有志向,却得不到伸展。想起这件事满怀悲凄,心里通宵不能平静。
此章没有小剧场。
挨过下章,感情线就会多起来了,嘿嘿嘿
且看江绾绾算卦骗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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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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