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銮驾

惜棠惊喜道:“我去迎他。”

“哪用您去迎,”来人连忙阻止道,“大王听闻您去了王太后处,还正想来找您呢。”

听她如此说来,惜棠并不意外。谢洵心知自己母亲颇为刁钻,不欲使惜棠为难,每日请晨安,都是要陪惜棠一块去的。惜棠想到这里,更是迫不及待要见谢洵了。她没有再言语,只匆匆加快了脚步。

一走入廊庑,便看见侍女进进出出,揽月阁一下喧杂起来。守在门口的宁安见了惜棠,连忙上前迎她进去。惜棠随口问道:“昨夜大王是在宫中歇下了么?”

“大王饮酒饮了一夜。”宁安面有难色,“今晨实在是受不住了,才辞别陛下回来的。”

惜棠闻言,不由得蹙了蹙眉头。一进去,果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谢洵张开双臂,任由侍女伺候他更衣,他微微垂着眼睫毛,看上去没什么神采,脸庞还有些红。见惜棠进来了,他还有些赧然:“我身上尽是酒味,你莫靠近我。”

“我还能嫌你了?”惜棠嗔道,她上前给他解下外袍,摸了摸他泛红的脸颊,心疼道,“陛下也真是的,怎么叫你喝这么多?”

谢洵摇头道:“是我太不走运了。”

见惜棠神情不解,谢洵叹气道:“昨夜至了亥时,见陛下还是没有放人的心思,阿兄们都纷纷向陛下告辞,只我晚了一步,硬是被陛下留了下来。”

惜棠闻言,真是哭笑不得。她想了想,问:“陛下如此放纵自身,太后未有过问么?”

当今未有皇后,能劝谏陛下的,惜棠亦只能想到太后了。

谢洵听了,却是脸色微变:“你是不知如今情形……陛下正恼着太后呢。”

惜棠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却并不感到惊讶。当今继位时,还未满十七岁,朝政大事皆决于尹太后。后来虽然得以加冠亲政,但尹氏外戚仍旧势力煊赫。天子固然有所不满,却碍于形势,不能过多忤逆母后。

在前朝无法作为,天子便只能沉湎于宴饮与游猎了。为此,还常常引得太后不悦,母子二人常有争吵。

惜棠问:“是因为光禄大夫下狱之事么?”

“正是如此。”谢洵沉重地点点头,“陛下命光禄大夫推行新礼,太后却从中阻挠,更是寻故将其下狱治罪,甚至还狠狠斥责了陛下一翻……陛下为此深恨不已,已经半月未与太后相见。”

惜棠听了,心中难免觉得异样。天子与太后同于长安,居于一宫,都将近半月未有见面,倒是城阳王,太后的幼子,皇帝嫡亲的弟弟,一回了长安,就立马往长乐宫谒见了……

但这不是惜棠当下最关心的,她有些担忧地问:“你昨夜与陛下饮了一夜酒,太后不会责怪你吧?”

“责怪我作何?”谢洵笑道,“再怎么说,都有陛下顶在前头,还远远轮不到我。”

惜棠见他语言轻佻,便横了他一眼。而谢洵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其实也隐有不安。

“长安的事,总之与我们不相干。”谢洵道,“待太后寿辰一过,我们就快快回到临淮,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去。”

惜棠心中稍安,她紧紧握着谢洵的手,轻轻点了点头。而窗檐之外,冷雨仍旧未停,万物都笼罩于无边无际的黑色里。

谢洵沐浴过后,因为困极,迫不及待地就要进入梦乡。

临睡前,他还问惜棠:“不与我一起么?”

“怎么和个孩子似的,睡觉也要人陪?”惜棠给他掖了掖被褥,柔声道,“我还不困呢。”

谢洵说好,忽然又问:“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睡?”

惜棠问:“我看着你,你就不能睡了吗?”

“对,”谢洵说,“我要你和我一起睡。”

“不要。”惜棠很坚持,“我就要看着你。”

谢洵拿她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含着笑意睡过去了。在昏暗的灯火下,惜棠凝视着他的容颜,心中生起融融的暖意。

傍晚的昏光从窗格漏入,细细的雨丝滴落在窗纸上,发出悦耳有韵律的声音。谢洵枕着雨声睁开双眼,恰好看见惜棠走入内寝,惜棠见他醒了,很是惊喜,问道:“肚子饿不饿?”

谢洵实话实说:“饿了。”

“你午膳都未用,自然是饿了。”惜棠叹口气,她拉着谢洵起身,又给他穿衣,“现下都要入夜了。”

谢洵呆愣愣地站着,任由惜棠动作。他睡得很熟,脸上都被硌出了红印子。黑长的眼睫毛还低垂着,看上去没精打采的。惜棠问:“还是困吗?”

“不困。”谢洵晃了晃脑袋,“就是有点头痛。”

“你喝了一夜酒,当然会头疼了,”惜棠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出内寝,“你先用晚膳,我去厨下给你做些石蜜水。”

谢洵依依不舍:“你不吃吗?”

“我早就吃过了,”惜棠拍开他的手,吩咐道,“我一会就回来了,你快快去用膳。”

谢洵只能点头应了。晚膳有八宝饭,清炖甲鱼,炮羔羊,肉羹汤和清煮芥菜。谢洵饿得狠了,一个人就吃了个精光。

惜棠微笑看着他进食,见他额角吃出了细汗,还拿着巾帕给他细细擦拭。谢洵吃饱喝足,终于想起了什么,问惜棠:“今日阿母没有为难你吧?”

惜棠浅笑着摇头,谢洵却是不相信:“真的吗?你可莫要骗我。”

惜棠只能说出实情:“母亲还是老样子。”

谢洵有些不高兴:“同阿母说了许多次了,她还是一点都不变。”

提起婆母,惜棠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道:“你不放心的话,明日与我一同去请安吧。”

谢洵闷闷地点头,又道:“与我在一起,终究是委屈你了。”

“说什么胡话。”惜棠瞪着他,“日后不许再说了。”

在惜棠面前,谢洵总是落于下风的。此刻见惜棠严肃起来了,他连忙点头应是,终于见惜棠露出笑颜。

在深而微寒的秋夜里,烛光总显得淡而薄脆。而惜棠一双美目波光粼粼,望之又不似人间之姿。谢洵心生向往,却又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

雨陆陆续续地停了。

惜棠有些高兴:“下了一整天的雨,可算是停了。”

谢洵现在很是精神,他听着惜棠言语,却是摇头微笑道:“长安秋季多雨,只怕明日还要下。”

惜棠失望极了:“难得来一次长安,我还想多出去逛逛呢。”

谢洵的幼年与少年时代,皆是在长安度过的。对他来说,长安的一切都是不新奇的。但听惜棠如此说了,他便道:“总有一两日是天气好的,介时我与你一同出去。”

惜棠浅笑着点头,她用银叉子叉了一片香瓜,香瓜浸在冰水里,吃起来冰凉凉,甜津津的,她喂了谢洵一片,谢洵正在绘丹青,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仔细看了看,发现他是在描绘昨晚宴饮的场景,便问道:“怎么在画这个?”

谢洵眼睛还在盯着自己的画:“难得回一次长安,也不知下次是何时……”他微微摇摇头,“权当留做纪念吧。”

惜棠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忽然不作声了。谢洵察觉了她异样的沉默,便侧过脸看她。他的眼睫毛很长,鼻梁很挺拔,但肌骨仍是丰润的,脸庞犹带着少年的稚气。他想了一想,认真地问道:“是在担忧入宫吗?”

惜棠不高兴地吃了片香瓜:“一点点。”

谢洵见状,就笑了。

“就一晚上而已,不用太过担心。”他补充说,“况且,我时刻在你身边。”

惜棠略略有些心安,但还是忍不住问:“只太后与陛下……”

谢洵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下,不得不承认,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都是顶顶不好相处的。“无论如何,我们恭敬以待就是了。”谢洵安慰般的说,“母后与陛下都是讲理的。”

惜棠尽管心有疑虑,却也没有再问了。“好。”她柔声说,“总归我们是在一处的。”

谢洵意想不到的是,第二日却是个好天气。

他和在临淮的每一天一样,与惜棠一同向王太后问安。因为王太后今日有约,没有过多叮咛他们,而是早早地就出门了。

尽管不愿承认,但母亲的离开,还是令谢洵稍稍松了口气。借着明媚的秋光,他与惜棠共同绘着丹青。

长安的十月,金菊花开的正鲜妍。在临淮时,闲来无事,谢洵就喜欢与惜棠一起绘丹青。

此时,他观察着窗外簇黄簇黄的金菊花,手把手教着惜棠上色。惜棠无论做什么,都是无比认真的,当看到一团团金菊在自己手下诞生时,她和谢洵几乎同时笑了。

一同用完了午膳,午后,谢洵在书房处理国中诸事,惜棠则去打点府中各项事宜。

自明帝平诸王之乱以来,诸侯王的权力虽有所削弱,但仍能大略执掌封国之政。谢洵想到此处,执笔的手不由得微微顿住。

纵然如何性情淡泊,谢洵亦是明帝之子,文帝之孙,身躯中与他的皇帝兄长一样,都流淌着武帝的血脉。但一朝分封为王,却是另一种与皇帝截然不同的人生了。

谢洵很少想起这些,此刻回过神来,也为自己的念头暗暗心惊。他正有些不知所措,天空却忽然一声雷鸣,谢洵猛地抬眼望去,远方天际乌云滚滚,雷电交加,大雨又在突如其来中降临人间了。

谢洵久久愣着,还有些反应不及。不知过了多久,宁安忽然急急走入,一字一句说:“大王,陛下驾临了!”

仿佛某种不详的征兆,忽然变作现实一般,谢洵一时目眩起来。他片刻不敢耽误,匆忙站起身来,还来不及询问缘由,就要去恭迎皇帝。

在冰冷的秋雨中,天子仪仗浩浩荡荡,一眼望不见尽头。而皇帝就坐在至尊的乘舆之中,仿佛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般,往谢洵投来了一道极淡的目光。

晚上9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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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銮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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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西时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