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随手拿起刚做好的糖画，还是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鱼，戏谑道：“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救他。”
云峤沉默半晌，道：“事情是你做的。”
小贩没有立刻回话，极为缓慢地左右拧转着手中的糖画，似是在把玩一件有趣的物件儿，脸上挂着不屑的表情：“知道是我做的又如何？你逃得出去么？”
“你……”云峤抓向小贩，却意料之外地扑了空。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嗖”的一下瞬间退至一丈外，冷言道：“与其在这里与我多费口舌，倒不如快些去寻他。”
云峤道：“昨日我明明救了他！在城门之外……”话没说完，云峤便想通了。
难怪昨日小贩主动叫卖糖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又一再劝说沧海尝一尝那糖画，想必是在里头混了某种叫他们发晕的草药，好将他们拉入到这诡异的情况中来。
至于他昏迷前看到的模糊黑影，城门外走来的绿光，甚至是脑海中诡异的声音，恐怕都是眼前这个正在捻着糖画的小贩。
不过，小贩有一点说的对，知道是他做的局没用，有用的是搞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
想定，云峤镇定下来，默不作声，等待着他主动开口。
半晌，藏在黑纱中的双眼上抬，不屑道：“昨日你是救了他，可今日还未救。”说罢，向南指了指：“现下正值雨季，朝南边一直走，有一条正在涨水的江河，你要救的人就在那。”
小贩意味深长地撇他一眼，渡步到云峤跟前，伸手递来还有余温的糖画小鱼。正当云峤要接过来时，小贩忽地松了手，糖画随之摔到地上，粉碎一地。
“啊，没接住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糖画小鱼……”，小贩玩味地笑了笑，“粉身碎骨了呢。”
小贩意有所指，却不欲多说，转身入了暗巷，待云峤追过去时已不见人影。
“南边，涨水的江……”云峤眉头一紧，快步朝南边跑去。
正如小贩所说，眼下正值雨季，江水已足足涨了三尺。刚一到这儿，云峤便看见浑浊的黄水卷着白浪，如千驹过隙，一茬一茬向不远处的断崖奔去。不用多想，断崖之下定然满是凸起的瀑布底石，若不幸掉下去，必会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云峤在来时路上便惴惴不安，隐约猜到了沧海的处境，可当他亲眼瞧见突兀的白色身影，正孤零零地挂在江中的破树枝上时，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止。
“沧海！”来不及褪去鞋袜，云峤一个猛子扎进江中，朝着随时都可能被江水带走的沧海飞快游去。
云峤自小长在海边，水性自然了得，即使是顶着这样湍急的水流，也能稳步前进，很快便抓住了他。
“沧海，醒一醒。”云峤喘着粗气，吐出倒灌进口中的江水，环住面色惨白的沧海，一手扒着摇摇欲坠的树枝，一边试图将人唤醒。
按理说，水是沧海的良药，再怎么强烈的草药也该解毒了，可他还是紧闭双目，瞬间让云峤的心凉了半截，想要腾出手来探一探他的鼻息，又因水太急而不敢轻举妄动。
云峤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只好先将人带上岸再说。于是调整二人在水中的姿态，托起沧海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手臂环着上半身，将他牢牢固定在怀中。
在观察水势情况后，云峤用力一蹬，朝最近的石头游去。
正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尖锐的呼救声：“救命啊！公子救救我！救救我！”
云峤被声音吸引回头，见在身后不远处有一妇人正双臂震呼，毫无章法地拍打着水面，身子被两块岩石死死卡住，动弹不得。不过也幸好有这两块岩石，妇人才得以暂时保住性命。
显然，她是不会水的。
云峤托着沧海停留在一块巨石旁边，思索着该如何搭救这位妇人，还没等想出最佳的办法，便被忽然拍打过来的水流按入江底。
千钧一发之时，云峤猛地托举起沧海，将人推向水面。
好在有惊无险，他很快带着人恢复了在水中的状态，没有被突发情况打得措手不及，顶多呛了两口水。
重新稳住身形，云峤胡乱用手扒开脸上的发丝，许是被水下的乱树枝挂松了束发带，又遇见翻涌的江水，三千黑丝被江水搅得散乱不堪，带着一丝凌乱的野性。
若不是此时场合不对，倒也不失为一副美男出浴图。
云峤没有立刻游到妇人身边，而是继续返回岸边。纵然他水性极佳，也无法在这样急的水流中，带着昏迷的沧海和一个不会水的妇人脱险。要去救那妇人，就要先将沧海放下才行。
不知是不是老天有意为难，妇人忽然被急促的江水从岩石缝中带了出来。片刻，她拼命抓住石头的凸起部分，紧紧扣住，却半截身子泡在水里，像飘摇在空中的风筝，随时都有被冲走的可能。
“啊！救命！公子救救我！救救我！”妇人惊恐地大叫，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云峤身上。
云峤心道一声糟了，心知以妇人现在的状态，根本撑不到自己游到岸边再折回。
虽说岩石牢固，不会被江水冲走，可因常年被水冲刷的缘故，岩石表面十分湿滑，妇人又没有那么多力气，怕是坚持不了三五刻，便会心有余而力不足，被迫撒手的。
思索一番，云峤带着沧海重新游回方才的巨石处，将人托到上面。可说是巨石，也只是比普通的石头大上一些罢了。沧海大部分身体能躺在上面，双腿只能耷拉在江中，任由水流推来推去。
云峤不放心，再三确认沧海不会被江水冲下来，才扭头游向苦苦挣扎的妇人。期间还不断回头，时刻确保沧海安然无恙才能安心。
妇人满脸痛苦，用尽全力朝着云峤喊道：“公子你快些，我就要坚持不住了！求求你再快些！”
不是云峤不急，他何尝不想快点救人，只是来回折腾已然消耗他许多力气，眼下水流越来越急，即便是水性再好，也架不住持续与湍急的水流做抗争。
再三抉择，云峤还是以正常的速度游向妇人，并未刻意加快速度，可事情却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原本还算平缓的水流，却在云峤即将抓到妇人的那一刻突然急促，就像被什么人操控了似的，迎面卷来一股十分霸道的水墙，立起来足足有两头高，斗兽似的向二人袭来，瞬间将他们拍入水中。
云峤手急眼快，登时抓住岩石的凸起处，却抵不过巨大的吸力，被按着往水下沉，又被强烈交织的暗流冲撞得天旋地转，好一阵才稳住身形，迅速调正身体。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完全打入水中了，每一次都消耗了他极多的体力。
云峤想睁眼寻一寻妇人的踪迹，可水下尽是黄沙和树枝，且不说睁眼带来刺痛感，光是这浑浊的环境就限制了他的视线。
无奈，先渡己才能渡人。
云峤顾不得别的，乱中有序地奋力上游，忽觉腰部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下意识寻着感觉摸去，本以为是水草，却不想竟让他摸到了一条人的胳膊。
这妇人的运气也着实是好，居然被搅在一起的暗流救了一命。
云峤顺着妇人的胳膊将她拎到身边，想重新调整二人的姿势，好尽快浮出水面。可妇人毕竟不会水，又正在经历被冲到水下的险境，一时间慌了神，不肯配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拼命去抓云峤的手。
云峤越是想她松手，她就越是紧抓云峤的双手不放。
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没命的。
二人在水中较着劲，自然也被江水带着往前冲，眼见着离瀑布边缘不远了。
电光火石间，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云峤竟不偏不倚地撞在一块江底的暗石上，“腾”的一下拦住两人的去路。
强大的冲击力险些让妇人脱手离去，许是撞得狠了，云峤也没能控制好鼻息，从口中冒出一连串的泡泡，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疼归疼，命还是得要。
于是顾不得痛，云峤艰难抽出一只手，瞎子摸象似的寻找暗石上的缝隙，几次都抓脱了手。由于暗石常年泡在水中，早就布满了青苔，因而摸上去滑滑的，根本借不上力。
云峤心中急躁，手下却也没停，慌乱地擦拭着湿滑的青苔。幸而它并不顽固，三两下便清扫干净。云峤连忙扣住石头缝隙，借力收腰，双脚用力一踏，终于带着妇人冲出水面。
“咳咳咳咳。”二人被江水呛得大咳，妇人则脸色煞白，惊魂未定，更加用力地跨住云峤的脖子，一副势必同他绑在一起的架势。
止住咳嗽的云峤没时间安抚妇人，出水面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沧海。他粗鲁地拨开贴在脸上的碍眼发丝，边维持着身形，边往沧海的方向张望。
这一看可是要了他半条命去。
那不大的石头上哪里还有沧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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