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奈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真不知道,当时他只是和往常一样游到大西洋外海去觅食美味小鱼,根本不知道塔斯曼海底出了那么大的异动。
甚至后面返回时还死倔,一个劲往海啸余波里闯,想回家……可最后不仅家没回成,还因此被卷到海岸撞到礁石上失忆……
……
“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言奈试探着问道。
“还在修整中,大部分人鱼都安全,不过也有少数几条失踪,比如说你。”
“那个人鱼是叫什么名字来着……”贝昔一边说一边回忆,它有些忘记名字了,努力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应该是叫阿修勒吧?他一直在找你来着。”
“阿修勒……”
言奈在栉孔扇贝说出这个名字之后,下意识也跟着喃喃复述了一遍。
阿修勒。
他们塔斯曼人鱼族现任的首领。
也是他们塔斯曼人鱼一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人鱼首领,今年才刚四百岁,却已经领导他们塔斯曼人鱼一族十五年之久。
“首领大人,他还好吗?”言奈喃喃问道。
不怪乎他会这么问,海啸一旦来临,阿修勒作为首领,必定是首当其冲保护族人。
而他,只是塔斯曼人鱼族群里最不起眼的人鱼之一……因为他贪吃走失,现在竟然还惹得日理万机的阿修勒首领来担忧……自己真的是很没用……言奈在心里默默这样想。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前段时间我看到过他一次,是受了点伤,但精神状况貌似还不错。”边说着,栉孔扇贝贝昔沙哑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也许连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赞赏:“你们人鱼水域那一块本来被毁得一塌糊涂的,在他带领修复下,竟然仅仅几天过去就又变得像模像样。”
言奈闻言点点头,他们的阿修勒首领确实是一个很好也很厉害的首领。
一直以来都尽可能保护着他们整个族群的安全。
但一想到这,言奈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叹气做什么?”
“我在想我该怎么回去呀。”一边说,言奈习惯性地用自己透明的蹼爪托住下巴,一张小脸由此显得更加圆润软嫩。
“我暂时还找不到离开的办法……”
“啊?”栉孔扇贝贝昔闻言,十分不解:“你不是自己要留在这里吗?”
“啊????”听到这话,瞬间换言奈变得疑惑:“什么叫我自己要留在这里?”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要不是今天才和这个叫贝昔的栉孔扇贝认识,言奈真想马上和它小吵一架:“小昔,你到底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就不久前啊,你和那个人类帅哥,卿卿我我的,你难道不是因为爱上他了所以才在留在这里的吗?”
栉孔扇贝贝昔一番话有理有据,当事人言奈知道这根本就是栉孔扇贝的主观臆测……并还是不可抑制地被它话语里的用词震得面色通红。
“我,我,我哪有!”
言奈否认道:“才不是……还有,什么叫我爱上他了……?”
贝昔口中那个“人类帅哥”,想都不用想肯定就是封濯,可封濯在他眼里还是……小朋友。
他自己也还没有成年,粗略估计还要八十年,怎么能随随便便说“爱”这个字,而且以他和封濯的关系,怎么能说是“爱”呢?
“噢,原来不是啊。”栉孔扇贝因为得到一个和设想里不一样的答案,顿时心里变得兴致缺缺:“切,我昨晚上看你们那么亲昵,还以为你们早已经……”
“早已经什么……?”言奈神情不解地问道,刚刚栉孔扇贝一番话的轰击,几分钟过去,言奈仍旧面色通红,甚至心脏也在反应过来之后,不住地剧烈搏动。
贝昔:“……”
听到这里,栉孔扇贝很快反应过来,它面前的这只塔斯曼人鱼估摸着年纪确实还太小,还不大懂这些,于是及时止住后面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算了,算了,应该是我误会了。”说完这句,栉孔扇贝贝昔继续问道:“那你是被他抓起来的吗?”
一条人鱼会出现在一个人类的家里,无非就这几种情况:人鱼自愿或非自愿。
言奈摇摇头:“也不是。”
“那是什么?”
“是有别的人抓了我……这个人算是救了我。”
“那这不正正好?他以前救了你,之后应该就会再放你走嘛。”栉孔扇贝贝昔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如此好心的人类,也觉得新奇。
“哪有这么简单。”一边说着,言奈几乎是痛苦地用蹼爪捂住头,上一次他被一群渔民扔到大铁笼子里锁起来,本来当时他尾部就受了重伤,再被那一摔,几乎晕死过去。
人类是一种很难琢磨得透的生物。
当时渔民们分明用刀叉恶狠狠地对着他,还说了一些类似“不听话就杀了”之类的话,可后来他们把他转移到其他地方之后,那些人竟然突然卑躬屈膝地对着一个胖胖的人类……那个胖胖的人类对他很客气,连带着那些恶狠狠的渔民,穷凶极恶的态度也在一夜之间发生剧变……模样表情全然不复当时的凶恶。
再后来遇到封濯“小朋友”,那个胖胖的人类对封濯“小朋友”也是那样……卑躬屈膝。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在人鱼家族里大家都是一样的平等的存在,即便是首领大人,也没有资格、也不会对另一条人鱼“说杀了他”。
永远是互相保护。
这个本来他习以为常“准则”,在人类的世界看上去更像一个“笑话”。
也是因为这个,他也不能确定封濯这次救了他,下一次会不会就想杀了他……毕竟人类就是非常非常善变。
封濯“小朋友”可以昨天对他好,今天对他好,明天也对他好,但是后天、大后天呢?再过一个星期一个月呢?
没有人可以保证。
他无法确认所想的一切会不会一定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心中忧虑难抑。
贝昔:“……”
栉孔扇贝贝昔没有读心术,当然不知道此时言奈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觉得美丽的人鱼少年竟然因为他的一句话,就陷入了深深“绝望”中,有点无法理解。
毕竟,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好了好了,”栉孔扇贝贝昔也是有点看不下去了,继续道:“你觉得哪里不简单了?你跟我说说?”
言奈不想说,终究不堪栉孔扇贝贝昔的催促:“……也许你看到‘他’现在是对我好,可明天、以后,谁也说不定……”
听他说完这句话,栉孔扇贝贝昔仍旧不解:“……所以呢?”
“哎呀,”言奈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见栉孔扇贝还没懂,也不想再把事情继续憋在心里,干脆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我的意思就是说,也许等我身上的伤全好了之后,封濯‘小朋友’就不会放我走了。”
“……”贝昔这下知道人鱼少年言奈在担心的东西是什么,似成竹在胸地道:“这还不简单?”
言奈:“啊……?”
贝昔觉得言奈这回可真问对人了。
在重新回到塔斯曼海之前,它曾经做过一段时间人类家里水缸里面的“装饰品”之一,是后来主人家搬家,它才重新被倾倒回塔斯曼海里。
主人一家是一对年轻的人类情侣,两个年轻人有时候也会吵架,但总是小吵,从不会上升到更严重的程度。
经过它的观察,很快发现这里面隐藏着的巨大奥秘——
这对人类情侣中,不管是男方也好还是女方也罢,都非常会“撒娇”,彼此亲一亲脸颊或者嘴唇,再互相拥抱拥抱,就算之前吵过架,隔阂也全在这些亲密接触中消弭殆尽。
而且,这一切的发生甚至还是建立在爱侣会彼此吵架的基础上的。
就光昨天它所看到的,言奈和那个人类男人不仅没有吵架,甚至还没有过分亲密接触就已经可以看出“浓情蜜意”的端倪。
言奈只要按照他的说法做,还愁到时候那个叫做“封濯”的人类男人不被他迷得死心塌地?
……
“这样真的可以吗……?”言奈听完栉孔扇贝的分析,表情显得有些犹豫。
亲一亲脸颊就可以让人类高兴了?
这未免也太简单了。
只不过,在他们塔斯曼人鱼族,只有两百岁以下的“小鱼”还有机会被母亲亲吻,再大一些之后的,便无缘了。
难道他也要像个“母亲”一样,亲吻封濯“小朋友”吗?
理性来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以封濯“小朋友”的年纪,本身就还是个“小宝宝”…
“当然。”贝昔信誓旦旦道。
“好的,我明白了。”
“嗯嗯。”果然孺鱼可教也,贝昔回答完人鱼的上一个问题,继续交代道:“还有还有,待会儿他要是再端盘子过来,你也主动喂他吃,不要光顾着自己一个鱼吃。”
“噢噢…”
贝昔的扇贝壳欣慰地阖了阖:“加油!”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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