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特卡兹星上。
光剑利落地穿过星兽的头颅,紫色的血污溅了塞缪尔的上身,那只骨节分明的右手从裂隙中抠挖出星核,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辉。
——小心身后。
“噗呲”。
是贯穿皮肉的声音。
那只星兽轰然倾倒,连带着跟随一路的虫子。头盔下,塞缪尔冷若冰霜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别装了。”
塞缪尔收回光剑时,甩出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那是甩掉鲜血时才有的动作,但剑身上什么都没有。
从一开始,塞缪尔就感受不到这只虫身上的信息素,一路上紧追不舍,甩都甩不开。只有两种可能,他是人类,或者他是一件死物。现在答案揭晓,它是仿生虫。
塞缪尔摘下它的头盔,露出一张白净的脸颊。
仿生虫眨眨眼,温顺地抬头。
塞缪尔被它这种奇怪的眼神看得发毛,直接将仿生虫踹到一边去。仿生虫却很快又走回来,带着诡异的微笑,静静地听候发落。
“你闹够了没有。”
荒芜的星球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塞缪尔懒得废话,平淡地走向仿生虫。很快皮肉撕裂的声音,“肉块”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满灰尘,暴露在空气中的灰色合金骨架闪着冷光。
头盔自动褪下面罩。
仿生虫像被强行启动,机械关节发出磕磕咔咔的转动声,但却站不起来。应该是刚才两面受击时被损坏了,不知道哪根电线被撞错了位。
黝黑发亮的眼球仍盯着塞缪尔。
塞缪尔俯视着它。
良久。
“伊修斯。”
在居高临下的审视中,仿生虫默然片刻,然后低下头。它无声应答。
塞缪尔蹲下和它平视,仿生虫的机械头颅向后退了退,他不容抗拒的抓住它的脖颈,“你是不是有病?”
掌下触感就握着伊修斯的脖颈,温凉、脆弱。
他给过伊修斯机会,维持一下两人虚假的和平,他居然紧追不舍,跟着来到芒特卡兹星。
是一次而已,还是次次这般。
仿生虫默不作声,塞缪尔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墨染的瞳孔隐隐散开,有了虫化的趋势。
“说话啊伊修斯,你他妈的装什么哑巴!”
仿生虫的手隔着护颈摸上塞缪尔的腺体,想要讨好安抚他。
塞缪尔则是将它恨恨地掼到废墟之上,十成十的力气,直接在钢筋结构上撞出一个深坑,仿生虫的四肢自然开裂,关节处的连线发出呲呲的电光。它瘫痪在坑底,刚才黑亮的眼珠变得暗淡,大概是彻底报废了。
他伫立在风中,暴怒后的平静,无声观望着这滩破烂机械。
终于,塞缪尔抬步欲走,仿生虫爆出了最大的闪光,它剧烈的颤抖一下,回光返照般坐起身。塞缪尔斜眼睨着它,把精神力化作屏障,阻挡苏醒过来的星兽。
“塞缪尔,你说的对,我确实病得不轻。”
塞缪尔左眼有点干涩,他眨了下眼,“所以呢?”紧接着,“所以你是不是又要轻描淡写的把事情掠过,让我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的团团转。”
鬼知道伊修斯瞒了他多少事情,却只字不提。
伊修斯着急争辩:“我没有。”
“只是当下不合适。”
他想将事情全盘托出,可托出之后呢。
就在昨天,伊修斯还惊喜地以为塞缪尔想起了他们之前的过往,毕竟他主动问起了幼虫时期的自己。但现在来看,他只是窥探到先前的只言片语。
一切的事情朝着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伊修斯从未面对过这种情况,恐惧与无力感随着黑夜侵蚀整个房间,周围静得只有他的呼吸。他垂下眼帘,默默等待着塞缪尔的发落。
“够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塞缪尔长处一口气,满是无所谓的态度,“伊修斯,你的话我连一个标点符号的都不相信。”
他重新走到仿生虫旁边,仿生虫手肘后撑向后退缩,他轻声道,“咱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仿生虫裸露在外的白色眼球猛地转了一圈,显然不敢相信塞缪尔的决定。他不顾它的挣扎,干脆利落的拧下那颗脑袋。
黑甲下的躯干抽搐一下没了动作。
周围彻底静了下来,只有风声。
塞缪尔闭目缓神,许久后,拾起滚到一边的脑袋,扔到躯干旁边。
芒特卡兹星在联邦的荒废地界,荒无人烟,寸草不生,聚居着一群凶恶诡怪的星兽,高处眺望,蔓延的废墟与幽深的天空交融一体,只有在尽头有一线白色的亮光。
塞缪尔眯眼看向远处,回头凝视着深坑中的残骸,他想把这玩意儿埋了。
他也这么做了。
最后一抔土落下,塞缪尔恍惚地站起身,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
“夜莺,去芒特卡兹星。”
伊修斯边向仿生虫下达指令,边下楼。
他急匆匆地甚至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跑下来,很快就嫌弃太慢将视线移到了楼道的明窗。
几乎没有犹豫,伊修斯拉开窗户便从这儿一跃而下,干脆利落地动作和平时病恹恹地模样好不沾边,飞扬飘荡的裙摆好像夜里莹莹盛开的白色山茶。
疼痛随着落地传来,伊修斯狼狈地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卸力,然后顾不上缓一缓就爬了起来。
这具身体经不起剧烈地折腾,没走几步便又跪了下来。
伊修斯惊诧地看向自己错位的小腿,不敢置信地摸了摸。他并不觉着多疼,反而觉着新颖无比,对着凸起的骨头戳了戳。
“你在干什么?”
伊修斯闻声抬头,脸上还带着未收回的笑意:“我在玩。”
路过的雄虫陷入了沉默。
试想一下——
在一个深夜,路灯撒下昏黄灯光,四下无人。一个披头散发的雌虫只穿着睡裙坐在雪里,右腿不知怎么错位扭曲,他还笑嘻嘻地戳着玩。
这大概是个精神病。
那只雄虫叹了口气:“你家里人呢?”
伊修斯站起来一瘸一拐地:“都死完了。”
“雄主也没了?”那只雄虫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没人管你?”
伊修斯觉着他有病,不愿意和他多废话,厌烦地扫了他一眼继续走着。
果然三更半夜不适合出门乱逛,容易遇见脑子不正常的虫子。雄虫大都情感淡薄,像这只主动凑过来必定有所图……
“外面太冷。”
伊修斯抬手示意他住嘴:“我冻死在这也和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那只雄虫脸色变了变,欲言又止。
伊修斯喜欢看别人吃瘪,笑道:“永别,好心人。”
永别就是再也不见。
经过这么一闹,伊修斯的心情比刚才好多了,他突然又不想找塞缪尔了。他太了解塞缪尔的性格,如果现在见面,塞缪尔肯定会让他去说过去的事,他不想说。
伊修斯遇见难缠的事情总是习惯逃避,这是打小养成的坏毛病。他哥对他的要求就是不去危害社会,剩下的全部都给他打包票收拾好,撒个娇哭一场就算认识到自己的错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错?
反正他复制克隆过能么多的塞缪尔,没多久就会莫名其妙地死于意外,当下的主角塞缪尔应该也活不长吧。
等他死了,伊修斯再重新搞一个就好了。
慢慢地,心也就硬了。
飞船舱内。
伊修斯一条腿搭在修复仪上,享受着仿生虫的伺候,托着下巴看风景。他对仿生虫笑道:“回清都山水吧。”
夜莺重复道:“您确定么?”
“……当然。”
伊修斯停顿了一下。
塞缪尔(震惊):你没有心么?
我(拉住好大儿):宝宝,你冷静,小伊浑身上下就嘴嘴硬,而且他脑子有病你就让让他嘛。
小伊(哽咽):我……
我(拉住小伊):宝宝,你也先别说话,你的小毛病也得改改。所以,咱们直接开启下一段重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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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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