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伸手遮眼,挡住渐盛的日光,她幽幽苏醒,目光落在四周轻薄的帷幔上,后知后觉想起,这是暮远的床。
她蓦然转身,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不知他去哪了……
昨夜……
什么都没发生,他说她不吵,很安静之后就睡着了。
朝辞不禁想,到底谁在吵他?
思虑无果便算了,朝辞环顾寝宫,叹息,怎么这么破。
木窗年久失修,盘旋着野蛮的绿草,遍布雀鸟啄出的洞孔,除了床尚算完整,其他都呈现出灰败的破落气息。
暮远一点儿都不讲究。
朝辞想,她多半得继续住在这里,还是好好休整一番,先将窗户换掉。
跳下床,刚走没两步,便被绊了一跤,低头瞧,发现石砖碎裂。
行,石砖也要换。
·
朝辞扛着斧头砍树枝,叮叮当当砍了一堆,凝出灵匕一点点削成想要的形状。
神灵谷的许婉儿从远处来,径自走到她身边,问:“要帮忙么?”
朝辞瞥了她一眼,手里匕首不停,只道:“有事儿?”
许婉儿摇头:“没有,就是瞧你一个人忙,想帮把手。”
朝辞便将手里的木头往她面前一扔:“削圆润些。”
许婉儿忙不迭的“哦”了一声,凝出灵匕学着她的样子,一点一点的削。
朝辞握紧斧子,接着砍树。
许婉儿削着削着,问:“你叫朝辞?灵剑宗那个朝辞么?”
朝辞头也不抬:“嗯。”
许婉儿手下一停,往她身边靠近些,低声:“你的事儿我略有耳闻,你上了灵剑宗的通缉令,若是离开落日峰,出去必死,灵剑宗不会放过你。”
朝辞不回应,林子里只有斧头砍树的钝声,鸟雀不时被惊起,哗啦一片。
许婉儿又道:“留下也是死局,你不会以为暮远待你特别,他就不会杀你吧?他喜怒无常,没人性的。”
“血祭这么多次,你觉得会没有同你一样特别的姑娘么?可至今无一生还。”
“他很快就会腻,腻了就是你的死期。”
许婉儿凑得更近,几乎贴着朝辞,她神情严肃:“没活路的。”
朝辞砍树声越发大,“砰砰砰”听的许婉儿心惊肉跳。
许婉儿按住她的手腕,在她耳边吼:“你听没听清我在说什么?”
朝辞将斧子“啪”一声砸进树里,头也不抬:“听清了,我死定了 ,然后呢?”
许婉儿赶紧道:“合作吧。”
朝辞直起身,眉心轻拢:“什么意思?”
许婉儿道:“我是神灵谷的许婉儿,我师尊乃宗主苏妙天,神灵谷你知道吧?主修医术、药剂,我们与灵剑宗本就不对付,你若与我合作,事成之后,我宗可庇佑你,你便自由自在。”
朝辞细品,悟出关键:“事成之后?什么事儿?”
许婉儿神情一凛,严肃的四处查看,最后谨慎的打下屏蔽阵。
朝辞想,要是前几个有许婉儿这样周全,她也不用那么费劲。
许婉儿布完屏蔽阵,重新走回她面前:“这屏蔽镇乃谷中闭关老祖所赐,即便是暮远也无法堪破,我们可以放心交谈。”
朝辞继续砍木头。
许婉儿道:“事关重大,你且仔细听,暮远镇在此地多年,无法灭杀,而他一直在尝试突破结界,如若被他突破成功,修真界必将面临大劫。”
“无法灭杀,便只能拉拢招降,但血祭多年无一生还,说明暮远冷血无情,根本无法感化,于是我们改而使用第三种方式——控制。”
朝辞想起钱苗儿的傀儡符,想来也是为了控制暮远。
许婉儿接着道:“暮远状况一日比一日糟糕,此刻应是他最弱的时候,趁他尚未大开杀戒,你我合作,让我将如意丝打入他体内,师祖便能限制他的行动。”
如意丝?似乎同那个傀儡符有异曲同工之效,丝线入体,控制之人便能控制受术者的身体,朝辞有些奇怪,既然个个为天下大义,为何不合作?而是四分五裂,各个都想将暮远占为己有,比起灭杀,似乎更想控制他,难道控制他有什么好处?
见她不语,许婉儿只当她犹豫,便劝:“只要你同意,同灵剑宗那些纠葛我都可以替你挡下来,再无后顾之忧。”
朝辞问:“为何找我?”
许婉儿道:“你看上去比较可靠。”
朝辞半个字都不信,指指她手中的木头,叮嘱:“天黑之前,最少削好三根,打磨光滑。”
许婉儿有些烦,但还是用笑容掩饰:“知道了,我说的事儿你好好想想。”
朝辞“嗯”了一声,继续打理她的木头。
·
许婉儿揉揉手腕,看着朝辞扛着木头走远,神情陡然冷下来。
怀里的通灵草隐隐发热,她取出一瞧,发现上面多了两个字。
【如何?】
是师尊苏妙天发来的。
林子里渐渐日暮,四周慢下来。
许婉儿搓搓脸,回道:“不知道,没答应也没拒绝。”
【她同暮远究竟如何?】
“我也不知,这几日忙于侦测,并未见到她,昨夜关离想杀她,结果被暮远杀了,动静太大,我们这才知道暮远待她如此特别。”
“先前以为不过是偶尔的兴趣,如今看来,似乎要更深些。”
【暮远替她杀了关离?】
“是的,暮远似乎护着她。”
【先前收到消息,她已经得知我们的计划,还杀了巫小蛮,原本应当灭杀,如今暮远护着,便不要碰她,尽量拉拢,同她合作,她若是多提条件,答应也无妨。】
“师尊,我明白。”
·
朝辞将打理好的木头拖进寝宫,一直拖到破损的木窗前。
她将旧窗拆下,比划着尺寸,重新钉好新窗,窗户上镶嵌着同许婉儿讨来的月光贝,通透干净,薄如无物。
一连将四扇窗都换好,整个寝宫焕然一新,余晖照入,空气都变成温柔的浅金色。
朝辞站在中间琢磨,思来想去,从储物袋中取出白晶蛛网,这网纤薄剔透,水晶丝线一般,是她偶尔所得,她将蛛网扯开,用灵力一点一点祛除上面的黏性,抖开,一大片,闪着碎光。她很满意,将整理成片的蛛网纱悬在窗上。
微风透过窗,掀起薄纱,浅金与暖橘落满堂前。
朝辞很满意,她转头看床榻,总觉得灰扑扑的缺点什么,于是出门挖了几株铃兰,养在木编的小盆里带回寝宫。
朝辞将花儿搁在木桌上,白色铃铛一样的花朵小巧可爱,低垂着脑袋随风摇晃。
朝辞拨弄小巧的花朵,花朵微微颤动,饱满可爱。
她玩的开心,身边忽而风起,她一惊,匆忙转身,便见一人近在迟尺。
她惊呼一声往后退,手臂反撑在桌上,被那人困于身前。
退无可退,她眼睫一颤,仰起脸,看见他尖削的下颌与覆着白绫的眼。
苍白、英气、冰冷,又莫名执念深重。
他伸出手,轻触她嫩、白的脸颊,她瑟缩,又被他强行打开。
他拨弄她,如同她拨弄铃兰。
脖颈酥麻,朝辞受不住,低语:“别碰了。”
暮远手指停在她脖颈,轻轻扣住。
朝辞被迫仰头,猜测:“你不喜欢我动你的房子?”
暮远没回应。
朝辞扒拉他的手指,劝:“你别用力,我明天给你换回来。”
暮色浓郁,入得夜来。
暮远立在窗前,一半月明,一半混沌。
纱帘被风卷着与他的衣摆纠缠,铃兰的香气氤氲在夜色中。
他松开手,转而逗弄奶白色悄悄绽放的花朵。
“不用。”
朝辞松了口气,她揉揉自己的脖颈,往一旁移了移,忽而想起许婉儿的话,小心翼翼的问:“从前,有过和我一样的人么?”
暮远指尖悬在铃兰饱满的花朵上,轻触,花朵受力摇晃,他问:“什么样的?”
朝辞一时找不出合适的措辞,【你在意的】【活下来的】【住进你寝宫的】好像都不合适,在意不在意,她根本不知道,顿时卡住了。
暮远却像是听懂了,他直起身,缓声道:“是像你一样,从火海中活下来的么?”
朝辞不知道灵火有什么用,但仔细一想,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待她特殊些,便也觉得贴切,于是点头:“嗯,有过么?”
暮远道:“有的。”
朝辞有些紧张,便问:“后来呢?”
暮远覆着白绫的眼望着她,似笑非笑:“后来,被你种了花。”
种了花?朝辞蓦然想起自己在大殿外种花的骷髅,喉头一紧:“死了?”
暮远:“不然呢?”
朝辞猜到这个结果,但还是有些不太舒服,她左思右想,试探的问:“是腻了么?”
暮远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想了片刻,让这个答案看起来像是深思熟虑过。
片刻后他开口:“是的。”
朝辞脸色发白。
暮远凑近,低语:“在想什么?”
朝辞认认真真:“如果你腻了,那……脑壳里种的花,我想挑一束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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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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