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襄阳街的第三家酒楼里,李夫人与两个老仆正透过窗户紧张盯着刑部来来往往的动静。
面相和善的徐妈妈犹豫劝道:“夫人,依老奴看,不如先回府去罢?王爷权势滔天,又深得太后和皇上信任,就算被告了一桩贪墨,也是牧王得好处,咱们身在司府,到底仰仗王爷权势,落不着什么好的啊……”
“你快住嘴吧!”另一个满脸凶相的王妈妈声音尖锐道,“你上次办事不利被郡主罚了,这会子来说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糊涂话,牧王得夫人相助,自然要顾着这份恩情,想法子把咱们六公子从黔洲调回来,如今三公子眼高于顶,哪里还把夫人当半个母亲看?”
徐妈妈讷讷垂下头。
“好了。”李夫人烦心不已,回头目光在两个心腹身上扫一圈,把手里用帕子包裹好的东西交给了徐妈妈,“你去,该怎么说你心里应当有数。”
徐妈妈手一抖,险些没拿住,急急抬头面色惶恐,想说什么,却被王妈妈拽着出了门,“赶快去,事情办妥保准你姑娘以后有个好前程。”
徐妈妈挣开王妈妈,急得道:“夫人,老奴跟在您身边一二十年了,旁人谁不知老奴是您的人啊!”
李夫人自然也是晓得兵行险招,可有什么办法,家里那位只会说等等看,宫里头那位全然不理会六郎的死活,小皇帝与她们也不亲厚,反正从生下一双儿女起,与司让这做面子功夫的母子情就没了的,小时候没弄死他,如今他羽翼丰满,就想来害她的六郎。
退一万步说,到时就算落败,也是这老妈子自作主张替主子报冤。
“让你去就去。”李夫人恶狠狠地瞪了徐妈妈一眼,不给她再啰嗦推辞。
此时门口忽然传来“砰”一声,几人受惊,下意识看去,只见两个高高壮壮的黑衣男子推开门分别站立两侧,随后一名姿容映美绝伦的女人迈步进来。
“不能去。”
薄野欢欢盯着李夫人,一字一句。
李夫人没料到她竟然会出现在此地,不由“嗬”一声,怒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跟三郎闹得正凶,这会子又被他灌了什么**汤,六郎是你同窗,一心念着你,你眼睁睁看他吃苦受罪不帮忙就罢了,还来拦我,我真是白把你当儿媳妇疼了!”
薄野欢欢眉心紧蹙,暂且不理会这话,从徐妈妈手里抢过东西展开一看,竟是一块沉甸甸的金条,背后精细地刻了司让的名字。
大晋朝所有金银铜铁盐山归朝廷所有,一应支出用度登记在册,有专员掌管,便是皇恩赏赐功臣重臣,也是刻有独特印记,籍上可查可验,私自炼化本就是重罪,私藏送人,谋反都论得上。
前世这时,薄野欢欢已经被司让禁足深宅了,也就不知牧王贪墨案有没有今日这一出,她把金条交给阿饼,对李夫人道:“承蒙您幼年照拂,但薄野家族失势时您也与那些落井下石之辈并无两样,您看上的不过是我郡主身份,不过是我父与先帝亲如手足的恩义,司屿是我同窗不假,他远赴黔洲我心中有愧,日后寻得合适时机必定帮他转圜一二,然此刻,”
她顿了顿,口吻变得严肃:“这东西要是交上去,恐怕整个司家都会被扣上一顶贪污谋反的帽子,这个主意,公爹知道吗?”
李夫人来之前当然没敢跟司岩说!闻言不免有些心慌,故作镇定道:“你也别唬我,说来说去,你不也是为了你弟弟。”
“是。”薄野欢欢当然是为了薄野山山来的,这没什么好辩驳,“但事实确是如此,司让没有做那种昧良心贪污的勾当,牧王贼喊抓贼,迟早要落败,到时他自身难保,又哪里顾得上别的?而您实实在在得罪了司让,往后司屿和司蕊,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提及一双儿女,李夫人不吭声了,攥紧汗湿的手,转头就要回去,走到门口,又觉一口气顺不下,凭什么这夫妻俩吵吵闹闹说和好就和好,她的六郎却拖着伤被压去上任,这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李夫人冷笑地刺了一句:“三郎不过二十五六就坐稳摄政王宝座,难道你以为他是什么干净的?就算他今天没贪,也少不了拿金银珠宝美人去贿赂那些老东西,杀人放火是明面,暗里多的是你不知道的脏东西。”
薄野欢欢心头微紧,一张粉黛未施的小脸慢慢失了颜色,她已经不想知道任何司让的阴暗和狠辣了,因为知道也是徒增烦恼,如今这个境地只能自欺欺人地接受。她转身反问道:“那又怎样?难道你我,连同整个司家,不是因为有他才得今日荣光吗?出门在外人人敬你是司家主母夫人,有几分出自李氏外家,又有几分是敬畏摄政王?”
李夫人被怼得梗住,面上无光,急急抬步要走,谁料刚转身,如同看到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僵在原地,脸色煞白。
司让姿态慵懒地倚在走廊的连柱上,也不知来了多久,目光淡淡地掠过来,蕴含危险的幽光令人捉摸不透。
“本王还有什么脏东西,说来听听。”他好整以暇地问道。
李夫人却双腿一软,幸而有徐、王二位扶着,心虚道:“哪来什么脏东西,三郎啊,你听岔了,我,我是说你父亲晾在外头的新茶再不收就要沾了脏东西……”
司让冷笑一声,拂袖越过李夫人,直接进了雅间。
李夫人拍着胸口,急忙下楼走了,一边暗叹刚才幸好被薄野欢欢那丫头拦了一下!
雅间内,薄野欢欢看到司让,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下。
司让走到她身边,以一种完全掌控的姿势揽住她肩膀往屋里去,雅间的门顺势被关上。
薄野欢欢怕他误会,立刻道:“我是来劝阻李夫人的,阿饼可以作证。”
站在门口的阿饼正是司让心腹,美其名曰派来随行保护她,其实就是司让的眼睛和耳朵。
司让哼笑一声道:“知道了,欢欢这是怕我倒了台,没人去救那莽夫。”
薄野欢欢被这话说得窘迫不已,垂下脑袋心虚地否认道:“不,我也不是……”
“得了。”司让显然不计较这个,搂着她的腰提到腿上坐着,一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透着凉意的薄唇附了过来,“先给我亲亲。”
薄野欢欢睁大眼眸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庞,忘了反应,似乎是不满她的走神,腰窝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下意识瑟缩身子在他怀里扭了扭,嘴里发出一声难忍的“唔…”
正方便男人长驱直入。
司让掌控她的手掌慢慢滑下,抚在她脆弱得仿若一掐就会断掉的脖颈,轻轻摩挲着,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薄野欢欢瞬间如同浸在一汪春水里,许多疑问和焦忧只能暂时搁浅,两只手小心攥住他衣带,乖顺地让他索取,甚至笨拙地去回应。
男人微微一怔,动作倏地发了狠。
说来他们之间亲.吻少得可怜。
婚前好着的时候,司让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婚后总算名正言顺,却闹得太凶,床上他多数时候都是凶残的横冲直撞,极少的亲.吻,是安抚,不过前世对于薄野欢欢而言多一分都是折磨,别提配合,依她那倔脾气,但凡还有力气,咬人也是有的。
午后日光热烈,靠窗的位置被晒得空气都是烫人的,安静的屋子里只有细碎的啄.吻和交错相融的喘息,由重入轻。
薄野欢欢软绵无力地靠在司让肩头,双颊绯红,如刚被捞上岸一般,呼吸着午后闷热的空气,余光瞥见了楼下薄野山山经过的身影。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确实是薄野山山,一时又惊又喜,急忙要起身,却被司让牢牢掌锢着腰身,动弹不得。
“司让?”她回眸,有些不解——亲也亲了,抱了也抱了,还要怎么样?
司让沉声:“叫夫君。”
“……哦。”薄野欢欢乖乖的,没有一点犹豫:“夫君。”
司让这才放开她,抬手抚平她眉眼间皱起的弧度,却道:“该说的我都跟他说了。”
言下之意,便是她没必要去见了。
薄野欢欢抿唇默了一下,不高兴地道:“可我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司让笑笑:“问我啊。”
话落,闲散的语气陡然一变:“还是说,你不信我?”
薄野欢欢猛然抬眸望着他,手指搅紧了起来,连连摇头说:“不,不是。”
司让静静地与她对视,也不再说话,薄野欢欢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啊?”
“也没什么,他以为投靠牧王能打压我罢了。”
薄野欢欢脸色唰一下白了,眼里的畏惧和担忧再也藏不住,红润的唇瓣启了又合,像是急切地要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才好,司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修长的食指轻轻抵在她唇上。
“为他辩解求情就不必了,也不必自责什么。早在他进牧王府的门,我便知道,之所以不拦,就是等他犯这个错,不然你怎么会乖乖回到我身边。”司让言语间坦荡得仿佛在说什么再普通不过的事。
薄野欢欢眼中的畏惧与担心慢慢变成了一种震惊和错愕,她知道这是一场试探,她握住司让的大掌,不断摇头,红了眼眶,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无助,“不,你又吓唬我,你故意这样说的是不是?我不跟你闹了,真的不闹了。”
司让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质疑和猜测翻山倒海,可最终,都抵不过她那双漂亮的眼眸里透露出来的信任和依恋。
一腔真挚,干净无暇,满怀热烈的,好似不管他做什么,她永远都会向着他,原谅他,接纳他。
比起小时候,更迷人了。
他简直爱得发疯。
“好,不闹了,我刚逗你玩呢。”司让听见自己温柔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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