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来到了11月中旬，宁郁膝盖上的伤口长出了新的粉色的肉，渐渐与周围皮肤融为一体，已经看不出原来痕迹。
宁郁很听宿钦的话，宿钦说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宁郁就一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只偶尔远远地看见一个背影。
宁郁去当球童，也是避着那些社员的，因此，从膝盖第二次受伤那天起，他们没有见过面。
但宁郁从始至终都是愉快的，虽然不能见宿钦，但他有太多事可以干了。
素描、雕刻、折纸、钩织……只要和宿钦扯上关系，这些本来枯燥乏味的事能神奇地变得有趣。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晚，明亮的灯光下，少年低着头，旁边几个颜色各异的毛线团，细白的手指捏住柄，钩针灵活穿梭，低垂的眉眼认真，原本面无表情的漂亮的脸神态放松，竟有几分静谧。
温暖轻松的氛围蔓延。
过了十几分钟，宁郁把手中巴掌大的小玩偶放到桌子上。
深色的书桌前堆了一堆精致的钩织玩偶，神态各异，衣服也不尽相同，但能看出是以宿钦为原型，小玩偶的衣服看得出都是宿钦平时穿的衣服，最多的是球场上的球衣，背面印着宿钦的背号。
宁郁不去计算机学院找宿钦，足球场上的宿钦是他能接触到的，也是接触最多的。
玩偶做的太多了。
他有点苦恼地看着桌子上的一堆，这么多没有地方放啊。
宁郁低头看手机，忽然看到学校论坛一条置项的帖子。
【A大义卖活动火热进行中，有意向的同学请加下方□□联系方式：XXXXXXX】
他想，宿钦应该不想要这些玩偶，那这些玩偶太多了，他留两三个就行，其他的如果义卖出去，似乎也是个好办法。
宁郁联系了对方。
对面通过，发来一条信息。
【你好，宝宝～】
少年一怔，微微睁大了眼睛，现在已经这么开房了吗？陌生人都可以这么称呼？
【你好，我要报名。】宁郁发信息。
【好嘟～】随即对面发来一个共享文档，【宝宝～填一下表吧，我们活动是匿名哦～只需要填一下手机号就可以～】
宁郁填了手机号，想了想，发了一条信息。
【能注明这是以宿钦的名义赠送吗？】
对面过了几秒回复。
【当然可以～我们义卖的时候会说明这是宿钦送的。】
宁郁的唇角翘起一个像素点，这种慈善活动能积累福气，自然多多益善。
……
看着手机上导员的私信说今天来她办公室一趟，少年微微低着头，慢慢地走在校园的甬路上。
到了下课的点，不一会儿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欢声笑语，嬉笑打闹。
宁郁抬手整理了一下兜帽，更深地埋进帽子里，眼睛几乎只看得见眼前一小块地方。
他走到教学楼一楼尽头处的办公室，敲门进去。
导员是个年轻女性，她拍了拍宁郁的肩膀，和缓地说：“我这次叫你来是心理健康测试的事。”
哦，这个啊。
可是我明明按着正常人的思路做的题，还特意错了几个，按理说不会找到我……
宁郁思绪纷飞。
“我看了看没什么大事，但我平时看你……”导员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清瘦少年平静到近乎空茫的眼睛，继续说道：“……你似乎没什么朋友，很游离，心理委员也跟我说过这事…我也看过你的家庭情况…”
她问：“你申请今年的贫困生补助了吗？”
宁郁摇头，拿出自己手机上的交易信息，说：“老师，我能自己养活自己。”
导员看了看，叹了口气，“你这种情况，是肯定能拿到贫困生补助的，你挣的钱也就管你温饱，这笔补助好歹能改善一下生活。”
宁郁沉默。
半晌，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也没什么大事，回去好好思考一下。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
宁郁平静点头，离开了办公室，走廊一片安静。
他没有觉得自己有毛病，而且他还喜欢上了一个人，每天都很开心，少年垂下长长的眼睫毛。
他看了眼手机，四点十分，距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宁郁走进电梯，准备去空教室学习一会儿。
按了四层，电梯门正要关闭，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黑色的衣摆一闪而过，下一秒即将关闭电梯门又向两边缓缓开启。
是宿钦。
一米八的男生站到狭小的电梯里，双眼似困倦一样半阖，双手插兜，姿态散漫，锋利的下颚线半掩在衣领中，距离感十足，即便只有他一个，但空间莫名变得逼仄。
宁郁抿唇，低头，清瘦的身板似乎要缩到角落里去。
他没忘记，自己不能出现在宿钦面前的。
安静。
宿钦忽然说：“你怎么在这里？”
好熟悉的话，宿钦似乎在哪说过，宁郁想，他说道：“准备自习一会儿。”
宿钦动了动脖颈，眼角余光看到宁郁低着脑袋靠在角落里，像个蘑菇，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进去。
有好多天没见了，宿钦眼睛微眯，怎么感觉变了很多。
这样也好，当一个恋爱脑是没有前途的。
他如此想到。
“滋啦滋啦……”
忽然一阵刺耳的声响。
宁郁猛地抬头，头顶上的灯闪了几下，下一秒彻底熄灭了。
一片黑暗。
宁郁大口喘了几口气，胸腔开始闷痛，头晕眼花眼前的黑暗翻腾，极快地凝成了一个诡异地形状，心如擂鼓，耳边的声响忽远忽近，时不时尖锐的鼓动充斥着他的耳膜。
少年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身子。
“宁郁……宁郁…”
宿钦很快察觉到了异常，听到了宁郁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他立刻蹲下一边摸索，一边喊道。
手摸到了柔软的冰凉的一片湿润的脸颊，耳边是牙齿不受控制碰撞出的咔嚓声，摸着少年不断应激颤抖的身体，男生低骂一声。
宿钦干脆坐到了地上，把宁郁抱进怀里，一遍遍安抚地摸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从兜里快速掏出手机，向朋友发送求救信息。
从眩晕中察觉到了自己、好像、在宿钦怀里？
宁郁心里错愕。
他攥住宿钦的衣服，用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坐了起来，脱离对方怀抱。
手机灯昏暗的光线下，细白的手指轻颤，关节微微泛红，像抓着救命稻草那般用力，可宿钦只感觉到一股轻微的拉力，轻轻一挣就能挣脱开，嘴唇倔强地抿着。
男生眉心聚拢，伸手扶着宁郁的胳膊，轻轻侧头，躲过对方温热的急促呼吸。
“宁郁，你好点了吗？”
宿钦低头问。
宁郁仍不说话，渐渐的，脸色青白，进气少出气多，喘不上来气，胸腔一片窒息的疼痛，眼前一片晕眩。
好像是呼吸碱中毒。
男生拧眉，一只手绕到宁郁颈后，伸到里面，摸到一手汗津津的冰凉皮肤，不断按摩放松着肩颈处紧张的肌肉。
另一只手直接捂住了宁郁的嘴唇，力道有点大，脸颊的软肉被顶了起来。
“宁郁，没事的，冷静，用鼻子呼吸。”
宿钦低声道，嗓音低沉平缓。
肩膀被人力道适中地按揉着，发凉僵硬的皮肉被按得温热，也能感受到男生指腹上略微的粗糙的薄茧。
少年眼睫轻颤，双手在腿上找不到着力点，只好颤抖着摸上宿钦捂住自己嘴唇的手，他听见了宿钦说的话，听话地努力用鼻子呼吸。
略小一号的带着柔软肉感的手贴上宿钦的修长青筋分明的手掌，宿钦低头看着宁郁的脸，在手机灯的光线下，有什么东西闪着光。
再次看去，发现是宁郁浓密眼睫毛上沁的一滴泪珠。
手下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也变得温热，宿钦抽回手，看到昳丽的脸几道红痕，他移开眼睛。
“吸气，1、2、3、4，呼气，1、2……7、8”
“好，再来一次。”
宁郁眼睛紧闭，按着宿钦说的呼吸。
宿钦一只手放到少年单薄的胸部，一只手放到了小腹处，静静感受呼吸的起伏。
来回做了几次，感受到少年的呼吸逐渐平稳规律，宿钦微松了一口气。
……
宁郁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他旁边的男生，依然是锋利清晰的下颚线半隐在衣领中，抬手拿着纸巾擦着手。
宁郁多看了几眼才看清了，手指根部，与掌心相连的地方有着些许晶莹。
他心里茫然，好半晌才察觉到，那，好像是自己的口水。
有了手机灯光，宁郁渐渐缓了过来，他扶着厢壁站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那处，思绪混沌。
咣——
突然一声闷响，电梯拉开了一个细缝，一缕光线照了进来，恰好照在宁郁所在的地方，他眯着眼睛，不适地偏了偏头。
“宿哥！宿哥！你没事吧？！”
一个大呼小叫的男声闯了进来。
待电梯门打开了一半，宁郁看到一个眼熟的男生，旁边是收拾工具的中年师傅。
看到他们，师傅走上前询问：“同学，你们没事吧？如果有问题一定要去医院。”
师傅不自觉看向脸色苍白的宁郁。
宁郁慢慢说道：“我没事，只是有点害怕。”
声色沙哑，喉咙很痛，说完他忍不住捂住嘴咳嗽了几声。
“真没事？这一定要去看看啊，别不当回事儿……”师傅一看这种情况，絮絮叨叨地说道。
“师傅，我是他同学，我会带他去的。”宿钦说道。
“好好。”
师傅放心地走了。
宁郁低着头，没看宿钦，闷声道：“我会报答的。”
说完他立刻转身离开，他现在脑子里全是宿钦的手指，尴尬羞愧地恨不得立刻遁走。
他现在已经不能面对宿钦。
“哎……”
眼前的少年似乎一眨眼就走出了一段距离，刚开始还有点慢，后来越来越快，拐进一个拐角，不见了。
常乐张着嘴，放弃和宁郁交流的想法，转头对宿钦说，“宿哥，你又碰见他了。”
却见他宿哥出神地看着某一处，似乎在走神。
宿钦啧了一声，撵了撵手指，“走吧。”
“哦哦。”
常乐赶快跟着宿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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