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和女儿是不同的……
桑黎反复咀嚼这句话,随后冷漠下令,“居然敢在贵族门前闹事,把她拖给城卫队。”
“是!”
侍从从角落里鱼贯而出,按住尖叫挣扎的妇女,她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还没骂几句就被人往嘴里塞了臭袜子,带走了。
这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
“对不起……”
安妮眼中盈着泪光,想凑近,却又无措立在原地,“对不起,格莱斯顿小姐,我又一次给您添麻烦了……”
空气陡然潮湿起来,土腥夹杂着一丝凉意,桑黎深吸一口气,那股沉重的潮湿充盈肺部,思绪飘散。
她不停缩小、缩小,定格在四岁那年。
天阴沉沉的,恍若随时都会下一场大雨。
扎得头皮疼的辫子,油乎乎,细而黄。
父亲的烟总是萦绕她,廉价、呛人,无论如何也挥散不去。
父亲吐出口烟,拦住路人,笑容诡异,“看看呗,才四岁,不记事的……”
她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幸好,没人要她,父亲要将她这个赔钱货砸手上了。
……
轰隆隆——
轰隆隆——
果然下起了滂沱大雨,沉闷的空气,黏腻而不自然,雨水不耐其烦地遍遍敲打花窗。
往日走廊总不时响起侍女轻巧的脚步声,今日却静得出奇。
明天即将离开,这意味着庄园没有主人在,桑黎索性遣散掉了大半的仆从,只留下了几位老奴仆、两名车夫以及安妮。
卧室安静得吓人,心慌。
除了雨声和心跳。桑黎贴在柔软的绸缎枕头上,抚摸自己的肌肤。
主教给的药很好用,药水撒在伤口几乎瞬间愈合,连一点伤痕都看不出来。
那只手朝脖颈摸去,却是一片空,她心脏霎时漏了一拍。
吊坠呢?
她不可置信摸遍全身,迅速跳下床,扒拉开刚换掉的脏衣服。
没有。
脑海飞快闪过零碎的画面——一天的行程。
猛然间,想起薇薇安将她推倒。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吊坠丢了。
轰隆,又是一道雷鸣。
桑黎毫不犹豫站起身,急匆匆从衣柜里翻出厚些的披肩来,喊人准备马车,半晌,恍惚想起大部分人已经被她辞掉了。
哪怕外面是下刀子,她也要出去。
她系上披肩,刚要出门,房门却被率先推开房,一个意料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
那双深情款款,温柔如湖水的眼眸微弯。
“格莱斯顿小姐,您是在找这个吗?”
一条项链从他指缝里跳跃而出,深红的玫瑰在昏黄的光线下魅惑迷人。
桑黎的心瞬间悬在喉咙处。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你会后悔的。”
利奥步步紧逼,在浮夸的笑容之下,他阴沉的脸显得格外恐怖而狰狞。
她注意到他衣服上一滴雨水也未沾。
桑黎一退而退,稳住心态,冷漠盯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大门。”利奥笑容扩大,“我一说我是您的情人,拿出这条作为定情信物的项链,他们便放我进来了……”
越是危险,桑黎头脑越发清醒,“不可能,那也会先进来通报我一声。”
腰抵上桌角,硌得生疼,她的手悄然背过身后,摸索。
她还留着老格莱斯顿的匕首,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利奥陡然大笑出声,吓得她差点握不稳匕首。
“瞧瞧,没想到阿黛尔竟是如此天真的姑娘,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多亏了您遣散掉了大量的仆人,不然我也不可能那么轻易摸到您这。”
确确实实感受到匕首带来的冰凉与重量,桑黎的心安了不少,底气也足了。
只要他一靠近,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将匕首刺进他的胸膛。
心脏怦怦怦跳个不停,她的视线紧紧咬着他,一切都成了电影慢镜头,逐帧在她眼前播放。
桑黎看见利奥的右腿向前迈了一步,缓慢而僵硬,随后他扬起左手,她正准备攻击时——
漫天的粉末像碎金,密不透风地朝她扑面而来。
那些粉尘落进眼眶里像被蛰了般疼,一呼一吸间,又吸进肺里,一时间不知道哪里更疼。
她痛苦地闭着眼,生理性的眼泪不断冒出,催心肝肺似地咳嗽。
“咚!”桑黎被一股力量用力一掼,后背猛然磕在桌角上,痛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后悔的苦从舌根蔓延开来,又流进四肢百骸,她应该更加小心些,不该惹怒利奥,不该那么早打发走仆人……
桑黎极力控制面部表情,没让自己露出半点胆怯。
“你想怎么样?我是神眷者,如果你敢动我,就是亵渎光明!”
“神眷者?神眷者又怎么样,说到底,你还不是一个女人,还是没了父亲的女人……如果阿黛尔·格莱斯顿明天没有出发,可不就是放弃了神眷者的身份吗?”
他把她死死按住,扣出她手心里的匕首,嗓音调子越来越高,“哎呀,你该不会以为我没发现吧?”
“神眷者小姐,我的耐心到此为止,要怪,就怪格莱斯顿留给你丰厚的财产吧。”
“没有一个有野心的男人可以忍受这份遗产从眼前溜走!”
桑黎也终于撑开一条眼缝,她拼命挣扎,好不容易空出一条手臂,虚空乱摸,摸到花瓶似的物件,攥紧狠狠朝砸向他的脑袋。
砸死他!
一定要砸死他,不然死的就是她。
“咣当!”
滚烫炙热的鲜血喷洒,落在她脸上。
如果是现实,利奥必死无疑。
可他居然没死。
“贱人!”
利奥盛怒,顶着一头的血狰狞极了,赤红着双眼,死命掐着她脆弱的脖颈。
她喘不过气,双手妄图撕开他的手,窒息带来的眩晕令她眼前阵阵发黑,心脏的跳动声宛如雷鸣,甚至盖过外面的大雨。
“既然那么不听话,那不如去死!”尖锐的咒骂,粗重的呼吸声,和不断滚落的血珠。
桑黎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耳鸣像儿时没有节目的频道,发出嗡嗡嗡,细小、尖锐、高频率的噪音。
就在她快以为自己要死了,压迫感骤然一松,“砰”地一声,像是人体撞在墙壁上的声音。
桑黎双手捂住脖颈,缓缓蹲下身,大口大口呼吸,凉意给肺部带来刺痛的灼烧感,视线漆黑一片,她只是一味地呼吸、呼吸。
“你——真该死。”
熟悉的嗓音让桑黎眼眶霎时一酸,像滴进了柠檬汁,酸涩肿胀,也在这时她的视线恢复。
朦胧的。
氤氲的。
赫尔曼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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