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恩累了。整张脸肉眼可见变得苍老。
他脸上出现细纹，皮肤失去光泽，呈蜡黄色。
仔细看，他两道眉毛杂乱，右边有一丝断口。
王恩黑白发灰的脸黯淡无光，双眼茫然，看墙壁。
墙壁里，森然白骨嵌在当中，姿势蜷缩。
弹幕上有专业人士判断，是一位瘦小的女性。刚发出去，就发现直播切断了。
“怎么说呢，讯卫队长。我们当然是好居民。看到邪恶事情要上报呀。”
泉时归笑容还在嘴角，陆潮指指移动端来电，泉时归随手按开功放，申司疑惑的语气里带着质问。
“就算你说的是实情，也不该在星网上宣传。”
申司着急。特莱维恩城主述职，闲谈之余提到城中怪事，有女失踪，三日归家，七天后在水边被发现。
女王惊奇，派申司彻查。
“被人喜欢真是件很苦恼的事。那能怎么办呢，我又不好让大家不喜欢我。”
泉时归故作委屈，“不然您同四皇子殿下打个商量，快些把我们的提案审批通过。我有别的事干，就不会分心。还是说你需要我的帮助。我可以帮你联系到她们。”
申司看不见，泉时归打了个响指。
陆潮敏锐察觉到身边刮起阴风。桌子上堆着的资料散成一摊。
他趴着把资料拢紧，忧伤地瞥了眼泉时归。举着移动端讲话的人没留意身后，他只能拉高领口。
泉时归手掌下压，风停了，偶尔卷着旁边铁皮，发出碰撞嗡鸣。
“考虑一下吧亲。喂喂，听不见啦。”
泉时归假装信号不好，起身四处走，借机切断通讯。他看见陆潮弓在矮桌上，挑眉，“怎么了？”
陆潮摇头，惊恐，“你刚刚，有没有感觉……”
“冷么？是因为有阴性生物体在你旁边啦。要不要和她打个招呼？”
回收厂偏僻得很，四下无人，泉时归往地上一坐，口里念念有词。他抬手拟诀，“这边。”
陆潮以为他和谁打招呼，收好材料给他腾位置，一抬头看见一张骨瘦如柴的脸，两眼一黑直接倒地。
“啊哦。”
泉时归对那人抱歉，“我们换个地方吧。”
泉司尘跟泉时恺在回收厂边等了很久，一直犹豫该不该劝他回去。
大哥好像很在意二哥，可他明明应该只在乎自己。
泉司尘咬下嘴唇，无意识地咬破出血了。
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口，看见大哥一把打开车门。
“时归！”
泉时归一个人跑出回收厂，“啊哥？哦，陆潮在里面，你顾一下，我还有事，先走了。”
泉时归本想再拟个诀直接到目的地，可天师手册不在身边，他没有法器，只能借助交通工具。
正巧泉时恺在外面。
泉时归停下，回头，“车借我一下呗。”
泉司尘还没整理好语言，便被泉时恺斥令下车。
他不情愿，看见大哥朝他走来，以为大哥认识到态度不对，要和自己道歉，解安全带的动作更慢了一点。没想到大哥直接上手，薅住他领子。
“借什么借，我的就是你的。拿去。”
泉司尘还在揉脖子，看见泉时恺朝泉时归走去。
他在车里不知道外面发生过什么，看泉时恺一脸阴郁，只觉得有人要倒霉了。
他记得这个时间……嗯，大哥只是心情不好，才没有针对他。
泉司尘放下手，抱住胳膊准备看戏，没成想泉时恺柔声细语，“会不会开，去哪里？要不我送你？”
泉时归摆手，没回话，腿一张一跨，利索关门。车“轰”一下启动，一晃眼开出二人视线。
泉司尘惊恐。他后脖颈仍隐隐发痛。刚才压着嗓子说话的，是他大哥？
泉时恺目送泉时归离开，直到看不见，转向泉司尘，“我进去，你在这等。”
他不是征求意见。
泉司尘小心应“是”，憋了一会话头还是在泉时恺朝回收厂里走的时候问了一句。
可惜泉时恺没听见，大少爷满脑子都是他弟让他照看一下陆潮。
泉时归开车飞快，一下到了目的地。好在联邦没出台交通法。陆潮向泉时归讲述法令时吓了泉时归一跳。
法律难道不是约束道德的么。
“真慢啊。”
泉时归锁好车，又在门边转了转，等申司到场，由讯卫队员开门，才进去。
“如你所见，上次连麦后，我也没有单独跟他联系。”
“一直都是直播。”
申司没抬头，手上签字下属报来材料书，指挥讯卫队员维护现场，将王恩带回讯卫队询问。空当接了泉时归一句话，声音轻得像什么都没说。
他套好防护罩，小心进入房屋。
屋内墙倒了一半。地上是砖头残块，下脚溅起一阵灰尘。
申司皱眉，让下属拿来一套新防护服，扔给泉时归。
“过来。”
那种怪异感觉又上来了。泉时归努力克制自己，可脚不听话，朝申司迈去。甚至自己还抬起脸，凑到略高一头的讯卫队长肩膀旁边。
“衣服穿上，别给别人添麻烦。”
泉时归手肘还留着上次在讯卫队大楼挨揍产生的印记，青紫一片，让人心疼。
他只敢穿短袖，一定是因为怕蹭着痛。
申司心想，避开那里给泉时归套上防护罩，喊他抬脚穿鞋。
进现场要做防护，一是怕影响环境，二也是为了保护自身。现场复杂，一般闲人根本进不去。
申司想了一堆嘱咐，到嘴边就剩了十一个字。
他反应过来话有歧义，低头看泉时归。那张脸果然已经红透了。
泉时归觉得自己很生气。他心脏砰砰跳着。耳朵像爆炸后不停嗡鸣。他皱眉冷脸，“没事，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脸黑着，为自己被轻视愤怒。
申司见泉时归嗫嚅着，嘴唇上下一碰，看起来柔软可人。一双眼睛闪着泪，声音又轻又细，说自己很乖，不捣乱。
更怜惜了。
申司克制，努力挪开视线，强迫自己先进现场。
他明明这么动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传言说他恶毒呢？
泉时归也在忍。
申司莫名其妙，半蹲下地，拉他的脚。嘴里还说那样不清不楚的话。他什么意思。瞧不起自己么。
眼下泉时归还需要申司带他进入现场，拉着脸不好发作。穿过安全线后，他直接越到申司前边。他没工夫想脑子为什么又忽然多出的情绪。那不是正常的生气，掺杂着复杂的害怕和恐惧。
“尸体经水泥真空放置，出现白骨化，无法准确判断时间，需要回去用器材检测。”
讯卫队员戴面罩，同申司汇报。
申司只是点了下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让人离去。他眼神一直聚在泉时归身上。
泉时归从进屋开始，始终专注看那面墙。墙刷了白漆，中间亮得突兀。申司听风止说，泉时归就是从那里看出王恩不对劲。
王恩在特莱维恩城主私护院中被控制。在场的城主并没有制止讯卫队的意思。
城主恭敬客气，同带队队员寒暄，派手下带出王恩，交给讯卫队。
直播平台有风止盯着，暂时没有引起恐慌，知道这些事的人只在小范围讨论着，都是能讲的东西，无论是风止还是申司，都不能不让人说话。
泉时归拥趸们引导得好，新来的粉丝在老粉介绍下，相信主播，更加相信讯卫队，无形给他们增加底气。
申司不着痕迹，按断通讯，视线一路下滑，看到泉时归因身体摆动，露出来的腰线。
他记得那里有处腰窝，手指轻轻蹭到那里，就能引起人一阵战栗。
泉时归弓身在墙上敲着，用手一寸一寸丈量位置。他微仰头，和旁边沟通，伸长脖颈，显着精致紧实的下颌线。
感觉到身后目光，泉时归回头，对申司抬下巴，“这里还有一具。”
一具什么，尸体。
申司恐慌，心下一沉，面上波澜不惊。他没细问泉时归怎么知道，立马喊来讯卫队，重新对房间进行全面检测。
他看见泉时归盘腿坐下，闭目，像在与谁沟通。
申司只看了眼，移到泉时归身边。
“他不可能有老婆的，骗人久了，别把自己都骗了。”
泉时归睁眼，看见申司背对着，站在自己前面，果断起身。
日头渐沉，夕阳散落的光照进屋子。不看那处断墙，似乎还有些暖意。
“你应该也知道了。”
泉时归无视申司迷惑，对着空气解释，“王恩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男人’说一不二。作为一个没什么大本事的普通人，自以为多了点东西当个宝贝似的。他瞧不起母亲，因为他爹就是这样做的。”
申司听着一愣一愣，只知道照泉时归话做。
他们到收押王恩的审讯室，申司看泉时归像变了个人。
泉时归身子软了下来，又一刹那恢复常态。
他眉间添了点疲惫，眼神柔软，带着慈祥，“王恩。”
畏缩在横椅上的男人震了一下肩膀，慌乱、恐惧、不可置信、好奇，多重表情同时出现在男人脸上，他张大嘴，上嘴唇碰下嘴唇，“妈！你，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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