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这些娘都知道,你多吃点。”陈母说着又将碗里的肉片夹到儿子碗里,“家里的事娘都料理得来,你只管安心科举就是。”
陈明远叹了口气:“在今秋考试前,儿子恐怕都抽不出时间回来看您,你在家多顾着自己身子。另外,夏哥儿那边,也请您多看顾……”
“我省得的。”陈母打断他,手紧紧抓着筷子,“那孩子近来本分多了,我会教他的。”
又是夏哥儿!脑子里总是装着他,那还看得下书。要是耽误了她儿子科考,她必然不会放过那个小狐狸精。
“咚咚咚。”外面的门被敲响了,陈母起身。
李小荷一身未经染色的粗布衣裳,身形愈发消瘦,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竹篮。陈母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瞥了一眼,条件篮子里躺着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灰不拉叽的。
“姨母……”李小荷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往院子里面看,“表哥还在家吗?这是我娘让我送过来的粽子,里面……里面包着肉的……”
陈母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嘴角却强扯出一抹笑。心道自己这个侄女真是小家子气,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的,连几个包了半点肉的粽子都当作新鲜玩意儿巴巴的送过来。
明远将来可是要做官的,怎么能有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表妹?
“小荷呀。”她拖长了语调,慢悠悠道,“你表哥是在家,可马上就要去书院了,这会儿正在屋里忙。
她故意顿了顿,眼睛在李小荷身上扫过:“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和我说也是一样。”
李小荷肩膀一缩,连忙摇头,将怀里的竹篮往前递了递,小声道:“不,不打扰表哥了,这是我娘给您的节礼……还是热的。”
陈母这才慢悠悠伸手接过,指尖刻意避开李小荷的粗糙的手,脸上的笑容不减,语气却淡淡的:“那我就收下了,难为你娘还惦记着,回去替我道声谢谢。”
李小荷送了东西,匆匆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背影瘦小的几乎要被风吹走,陈母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路口,才低头看一眼竹篮,最后轻轻“啧”了一声。
她那个妹妹年轻时就不大聪明,如今生的这个女儿,瞧着也不像个伶俐的。
陈明远在屋里等了半晌,见陈母迟迟未归,外面的说话声又停了。他搁下筷子,起身到门口,一抬眼,瞧着他娘立在台阶上不动。
“娘。”他开口唤了一声,问道,“方才是谁来了?”
陈母转过身时脸上已经堆起笑容:“没谁,就是你小姨打发小荷送了点东西过来。”
她边说边往屋里走,顺手将竹篮放在桌子上,“你出来做什么,饭菜都要冷了,快回去用饭。”
竹篮里飘出粽叶的清香,陈母想起李小荷说这里面还包着肉,便伸手一摸,那粽叶还带着温热:“这粽子是刚蒸好的,如今还热着,我拆一个给你尝尝?”
“不忙,儿子晌午后还要回书院,恐怕吃了不消化。”陈明远余光扫过那些粽子,好半天才想起小荷是谁。
陈母动作一顿,将手里的粽子往竹篮一扔,道:“那就不吃,你小姨也是,包这么些个粽子送过来,也不管别人受不受用。”
陈明远却摇头道:“赐食于君前,虽馂余不辞。尊长所赐,岂可轻慢?此乃孝悌之道也。娘日后不可如此,对儿子名声不好。”
陈母听不大懂还是在说什么,却见儿子这般引经据典的讲话,心中顿时欢喜得紧,到底是他教养出来的读书人,比村里那些泥腿子的男娃强上千倍万倍。
她眼角笑纹更深,连声道:“对的对的,我儿说得在理,娘都听你的。”
这边李小荷刚回了家,李母就将她拉到了灶房,递给她一个煮散的粽子,粽叶耷拉着,露出里面薄薄一层白米。
“这个煮破了相。”她压低声音,将粽子往女儿手里塞,“你爹他们瞧不上这个,你快些吃了。”
李小荷喉头滚动,三两下扒开了粽子叶。蒸腾的热气里,糯米夹杂着大半的糙米,半点油星也瞧不着,她掰开大半,往李母面前递:“娘也吃……”
李母皱着眉,拍开她的手,低声骂她:“给你吃就吃,哪里来的这么多事儿。”
说完索性背过身去擦灶台面。
李小荷终于将粽子塞进嘴里。寡淡的米粒混着粽叶的清香,她嚼得极快,像是怕被别人发现。
吞咽时糯米团卡在喉头,噎得她眼眶发红,却硬是梗着脖子咽了下去,连粘在指缝的米粒都舔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李母拉着脸问她:“你把事情和姨母说了?跪下来求他们帮你了吗?”
李小荷白着一张脸,支吾道:“表哥……表哥在家里忙,我……我不敢说……”
李母丢了水瓢,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小荷,一字一句道:“既如此,你回来做什么,你不如去死。”
李小荷吓呆了,眼泪直流,不敢哭出声。
灶膛里的火苗渐渐弱了,李母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家里的情形,你也瞧见了……你爹这回是铁了心要卖你。”
她顿了顿,喉头滚动了一下:“我去问了,王家嫌十两银子太多,说什么都不肯要你。”
李小荷攥着粽叶的手突然僵住了。
李母的眼睛挪开了:“那些要债的,若是来了,当然会把你卖到窑子里去。要是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你可能会好些,但是他们……拿的钱少,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好心。”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李母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情,她浑浊的眼睛里映着女儿惨白的脸,手只在围裙上擦了擦,擦得指节发红。
有这么个赌鬼老爹,就是这丫头命不好。
李小荷感觉浑身都凉了,她隐约知道,前面藏着吃人的恶鬼,她的活路没有几天了。
她好恨呐!
暮色渐沉,最后一缕残阳被远山吞没。
刘家祠堂热闹了起来。
二进的大院子里面挂着灯笼,照得屋内的石砖泛着微光,正厅里乌泱泱挤着百十来号人,老的坐着,少的站着,还有性子腼腆的妇人抱着孩子躲在屏风后面探头,个个都伸长着脖子。
族长刘继宗也主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今个儿却不大一样,满屋子望过去,厅里面不少插花戴簪的女人哥儿,屋子里都比往常香了很多。
外面倒是围了不少汉子,三五成群在天井里晃荡着,恍惚间,他觉得自个应该在外面,厅里的账目该让他媳妇来分,这满屋子红红绿绿的。
刘大山也在外面溜达,他在外面不喜欢说话,但架不住此时大家都爱和他聊。
“大山,你就给叔透个底儿,咱们这回,到底能赚多少啊?”家里媳妇先前还和他说几句,现在嫌烦直接不理了,但看那样子,不像少赚的。
他的心里呀,急得抓心挠肺的,但是也没什么法子,他又不能搁家里凭空盘算。
“对呀,对呀,咱们不懂,大山你肯定知道数,你就先和大伙说了吧!省得都快急死人了!”
刘大山摇了摇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马上要分账了,不急。”
他这话说出来,压根就没人信。这钱赚出来,他家可是分大头,他刘大山就一点都不关心?
几个人围着问,刘大山都只摇头说不知,刘大树绕到这边听了听,心里笑了自己这个弟弟确实是闷,便开口为他打了个圆场。
他悄悄指着厅内,凑过去头靠着头小声道:“大伙儿就别问了,咱兄弟俩确实不知,屋里把着账呐,等着族长吧,不急不急。”
哦豁,大伙恍然大悟,这刘大山五大三粗的,原以为是当家理事的,没承想也是个“疼”媳妇的。
“大山这是心疼自家夫郎,都懂都懂。”
众人闻言,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总算放过了这个话题,真不再问了,刘大山悄悄松了口气。
这账由许斯年管,他自然是知道些的。但有些事儿就像闷在坛子里的酸菜,一旦开了口子,事情就收不住了。
他要是在这儿答了一个人的问,保管这群人都得围上来要问这问那,他是夜里睡着了都能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
堂上送来了一个厚实的木头箱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上面,硬是挪不开眼,里面可装着钱呢。
“开箱——”
刘继宗一声吆喝,刘生、刘成兄弟两个抬着箱子“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锁钥转动声里,满堂鸦雀无声,大家伙都等着呢。
接过许斯年递过来的账本,刘继宗清了嗓子,抖着账目道:“自开摊以来,共计销出扇子一千三百四十五柄,刨去扇骨、木工费等等,净利……”
他故意顿了顿,眯眼扫过堂下众人:“八百七十六两四钱。”
“嚯!”堂下炸了锅,众人虽还记着先前的叮嘱不敢放肆,却个个憋得满脸通红。几个年轻些的后生更是直接蹦了起来,小姑娘们也紧紧靠在一起,你摇我身,我捂你嘴。
就是要让祠堂里盈满香味,另外钱是我大概估算的,请不要细究,啾咪~爱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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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小河村事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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