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钟后,方唯安犹犹豫豫地把门打开,奚沧的脸黑得不像话,站在门口看着他。
“你,要进来吗?”方唯安退后半步。
奚沧哽了一下,抬脚走进来。
关门的时候,方唯安听到电视里的奚沧的声音。
“‘世界上只有一种原罪,那就是不遵循自己本性中的内在法则。’”
大概在点评刚才的表演。
进来后,奚沧简单地打量了一遍房间,忽而轻笑,“你确定你能在这种地方睡着?”
平时外面炸个烟花都能吓到彻夜失眠的人,娇气得要死,住得了这种墙比纸薄的快捷酒店?
奚沧瞪着方唯安。
方唯安低着头,只能看到他的两只手攥着羽绒服的下摆,额角渗出一层亮晶晶的汗。
奚沧抿了一下嘴唇,“你刚进来的?”
“嗯,”方唯安晃了晃脑袋,隔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我在你的手机里装了定位软件。
奚沧随口道:“猜的。”
“哦。”方唯安又晃晃脑袋。
奚沧皱眉,“你老是摇头晃脑得干嘛?”
“我刚流鼻血了,”方唯安用手背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我看看现在还流不流。”
端详手背片刻,他抬起头跟奚沧汇报,漂亮的眼睛里难掩悦色,“止住了!”
奚沧闭了闭眼,“方唯安,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真的很难搞懂,但也无可奈何。
“过来!”他支使方唯安。
方唯安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他面前。
奚沧沉沉吐息,双手捧上方唯安的脸颊。
习惯成自然,方唯安闭上了眼睛,等待奚沧的亲吻。
然而,预想的亲吻没来,奚沧只是将他的头抬高了点,观察着说,“应该是屋子太干,你穿得又厚,上火了。”
松开他的脸前,奚沧用拇指揩掉他鼻尖残存的血迹,然后走开,在房间里绕了一圈。
心跳乱了一拍继而加速跳动,方唯安默默地想,现在的我是不是也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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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沧找到遥控器,把电视关了,耳根终于清静。
他一屁股坐在床尾,看向方唯安,“我们得聊一下吧?”
方唯安最受不了奚沧的突然严肃,每次奚沧绷着脸,他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嗯。”方唯安抽抽鼻子,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要聊就把外套脱了,不然你待会还得流鼻血。”奚沧说着,脱掉自己的大衣。
方唯安发现,他身上还穿着正装衬衣,有点奇怪他为什么没有换成常服。
奚沧是台里唯一拿了独家服装赞助的主持人,录制节目时会穿赞助商送来的衣服,这些衣服通常是借用,穿完就得请助理送回去。
正琢磨着,奚沧接过方唯安脱掉的羽绒服,把手里的矿泉水塞给他,“你坐啊,我又不是你领导。”
方唯安愣愣地找了把椅子坐下,心想我领导可没有你吓人。
“方唯安,你记得自己跟我承诺过什么吧?”
奚沧捞起自己的大衣,从里面拿出一张纸,“这是你亲笔写的保证书,不会想抵赖吧?”
方唯安露出很明显的惊讶的表情。他长得太好看了,一颦一笑都很勾人。
惊讶的时候,殷红的嘴唇微启,眼波轻轻晃动着,轻而易举地让人心旌摇荡。
奚沧把保证书扔给他,“第三条,读出来。”
方唯安拿起复印件,找到第三条,慢吞吞朗读:“乙方未经甲方允许不得擅自离家,不得无故失联,不得允许无关人等进入甲方住所。”
房间特别安静,想必大雪夜里游客稀少,本地居民也不会跑出来开房。
除了方唯安。
奚沧踹了一脚立在一边的行李箱,“不仅一声不响地就走了,还带走这么多条裙子……”
顿了顿,他勾起嘴角,“不怕我报警抓你啊?”
“是你$%@^”方唯安低着头,声音含含糊糊。
奚沧没听清,“什么?”
方唯安虽然反应有点慢,但他不是傻子,他也有情绪。
“是你弟让我走的,他说你的家人不会接受我们的关系。”方唯安鼓足勇气,大声地说。
毕竟血浓于水,你亲弟弟都看不惯我了,我凭什么留下?
况且他还搬出你的前途……奚佑也想进电视台当主持人,这些我都知道。到时候他在电视台里说漏了嘴,别人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该如何自处?
奚沧被气笑了,“他让你走你就走,他就那么重要?”
方唯安没说话,憋了一肚子气,他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想念奚沧。
反正见到了也只会让他紧张,让他不堪,让他无所适从。
奚沧从他手里抢过保证书,慢条斯理地折好,“保证书是你自己写的,现在违约了,你得承担责任。”
方唯安更憋屈了,气鼓鼓坐在那儿思考,到底要承担什么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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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保证书的由来其实有些邪门。
追根溯源就会又臭又长,所以我们挑重点讲。
奚沧曾是方唯安父亲的学生,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奚沧16岁,正在准备艺考;方唯安10岁,穿着条及膝碎花连衣裙。
那之后,奚沧花了许久才搞清方唯安的真实性别,也得知他的妈妈似乎精神失常,被她父母养于深闺,鲜少外出社交。
方唯安随母姓,从小就被妈妈当成女儿养。
奚沧在沈清献开设的艺考辅导班里学习了大半年,逐渐跟方唯安熟悉了起来,临别还交换了电话号码,说有需要就联系。
然后在非常寻常的一天,已经来到云港读书的奚沧接到一通归属地是安州的陌生电话,方唯安问他可不可以收留自己,彼时方唯安16岁。
于是,奚沧稀里糊涂地回了安州,找到方唯安,这才听说方唯安的父母挥刀相向,沈清献一把将妻子推出窗外活活摔死了。
而方唯安作为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备受打击,短短几月间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他眼里的光没了,只剩阴恻恻的暗影,往常来往的亲戚也都对他避之不及,他的外公外婆更是抱着女儿的骨灰直接移民,杳无音讯。
奚沧就这么把方唯安带来云港,给了他一个住所,也得到他许多饮食起居方面的照顾。
那会儿奚沧刚刚大学毕业,正式进入电视台工作。幸而他在大学期间就出了名,攒下一笔还算可观的积蓄,养一个方唯安还不成问题。
白天他去上班,方唯安就在家里看漫画,打扫卫生,将地板擦得一尘不染。
晚上回家,方唯安会给他端上一桌丰盛佳肴。
一段时间后奚沧才发现,自己吃的都是外卖,方唯安不会做饭,家里也都是请保洁来打扫的。
打开副卡账单的那天,他气得哭笑不得,一脚油门踩回家,推门就看到方唯安穿着一条浅紫色Lo裙,对着镜子来回看。
那双眼里重新有了光……
后来,奚沧等到方唯安成年,拥有了他青涩的身体,给他买了许多条裙子。
方唯安亲手写下保证书:
1)乙方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和甲方的关系。
2)如甲方给乙方购买衣物,乙方无权拒绝。
3)……
一共三条,方唯安迫不及待地写完,然后飞扑向自己心心念念的长裙。
奚沧耐心地给他换上,又帮他褪下。
他们一起在那套房子里度过了很长时间,方唯安逐渐学会了做饭(不好吃),也学会如何将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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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想,那天他们也没谈到违约的惩罚。
方唯安稍稍放心,刚想再检查一遍保证书,就见奚沧好整以暇地将那页纸重新放进大衣口袋,“奚佑已经回学校了。”
“哦。”方唯安木木点头,心里有点高兴。
那种垃圾人也不适合在奚沧家一直待着,那种垃圾人就应该永远消失在地球上。
“以后不要听任何人的话,只能听我的话,明白吗?”奚沧又说。
方唯安点头,“明白了。”
一看就什么都不明白。奚佑伸手捏在方唯安的下巴上,两只手指挤着他的脸。
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这么挤压着依然很漂亮,无辜又破碎,我见犹怜。
奚沧屏下一口气,“你明白什么了?”
“以后不听你弟的话。”方唯安张不开嘴,囫囵地说。
奚沧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松开方唯安的脸,硬邦邦地问:“你今晚还在这儿住吗?”
“不住了,”方唯安站了起来,“回你家吧。”
跟奚沧相处久了,方唯安生成了一种直觉,迟钝如他好像也能很敏锐地捕捉到奚沧的某种情绪,亦或是观察他的表情,辅助自己做出让奚沧满意的决定。
奚沧拉着行李箱,戴好帽子、口罩和墨镜,全副武装地走出酒店,方唯安在他身后跟着。
雪又落了一层,盖住了他们来时的脚印。
这一次,空白的雪地上多出两道足迹,蛇形划痕依然在,伴随着奚沧絮絮的教训声,“下一次你直接让他滚,谁家谁说了算。”
“可他是你亲弟弟……”方唯安追着奚沧的脚步,快要开始小跑了。
“亲弟弟怎么了,那又不是他的房子,”顿了顿,奚沧停下脚步,兜了兜方唯安羽绒服的帽子,望着他的眼睛,“那是你的房子,你想让谁滚谁就得滚,明白了吧?”
写下保证书那天,奚沧同时交给方唯安一份转让协议,将房子过户给了方唯安。
那是一份迟来的18岁生日礼物,奚沧攒了许久的钱才终于送上,而方唯安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一条新裙子吸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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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回家,奚沧为方唯安送上他20岁生日礼物。
是一条淡绿色的丝绸长裙,吊带款,胸口加了一圈亚棕色绒毛,稀释整体风格的妩媚,轻而易举地从平庸中跳脱出来。
方唯安两眼冒爱心,等不及换上。谁成想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钳住他的脖颈,“先认罚吧,安安。”
那只手猛地用力,掐得方唯安呼吸困难。奚沧的声音本就偏沉,积压的怒火找不到出口发泄,继而发哑。
他的嘴唇贴着方唯安的耳朵,一字一顿,“再他妈跑一个试试!”
*「世界上只有一种原罪……」一句来自《克里斯托弗和他的同类》/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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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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