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连日降温降雨，一到室外，冷空气切割皮肤，几乎令人难以忍受。
沿街的商铺都在橱窗里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红色装饰，喜庆热闹，距离正式放年假还有两三天，已经到处都是年味。
乔双仍然按时上下班，只要公司一天不处置她，她就要拿一天的工资。她给林熹发了条微信，托林熹帮她找个单间，林熹十分无语，她们还没正式和好，但她隔天一早就去跑中介帮乔双找房子了，比自己的事都上心。
林熹有点缺心眼儿，她甚至没问乔双为什么要找房，且找的是个单间。
林熹两天时间就帮乔双找到了合适的单身公寓，她视频给乔双看了一下房间，乔双点头，她就直接把中介费、押金和前三个月房租给付了。
当天晚上，林熹开车帮乔双搬家，乔双的东西看着不多，真收拾起来倒也不少，她把自己的所有物品打包，装进纸箱子里，林熹和杨思雨帮她运下去，林熹和乔双之间话很少，她们两人都跟杨思雨说话，直把杨思雨说得口干舌燥。
终于，杨思雨忍不住了：“我说，你俩幼不幼稚？”
乔双和林熹齐声道：“不幼稚！”
三人两两相望，突然笑了起来，那些芥蒂也在笑声中消融了。
“双双，你这是要……搬走？！”突然出现的乔美琳一脸惊愕。
乔双平静地道：“是的，既然撞上了，那我就趁机跟你说清楚，我们母女俩住在一起只会徒增矛盾，不如分开，这里你继续放心住，房租水电我交，额外给你每个月两千五的生活费，你我之间从此不谈其他，只有权利和义务。”
乔美琳面色惨白，嘴唇颤抖，愣了几秒钟才说：“你、你不能这样。”
乔双没说话，继续整理手中的收纳箱，用行动证明她能，乔美琳的心头涌起一阵恐慌无力，她几步上前，把收纳箱推倒在地，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和卫生巾等物散落一地，乔美琳张牙舞爪地道：“你休想拿这点钱摆脱我！打发叫花子吗？真要与我一刀两断，起码开出足够的价码！”
杨思雨和林熹亲眼目睹母女翻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林熹同情地望了望乔双。
乔双不说话，定定地看着乔美琳，直看得乔美琳的心虚丝丝缕缕地浮上眼角眉梢。
乔美琳色厉内荏地道：“把我以前的公司弄给我，往后我生死自负，哪怕死了烂了也绝不找你！”
乔双笑了：“就算我答应你，牺牲自己的个人幸福换回你的公司，你就能一劳永逸？乔美琳，你有多少能力你自己清楚，当年发家不过是踩在了风口上，如今商业环境变了，你拿回公司就能保证盈利？万一亏了钱，需要现金流，你是不是又要找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然后让我跪舔陆南星支援你？哪天陆南星厌倦了，你的创业游戏就要宣告结束，我会被扫地出门，就像当年你破产一样，我得赡养你，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不同的是，这一次，我连年轻这一个优势都没有了，只能浑浑噩噩孤独终老，你凭什么要我接受这样的命运？”
乔美琳似乎被乔双所描述的画面震惊到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再次创业成功，带你走上人生的巅峰呢？”
乔双摇头，果断地说：“我不相信你。”
乔美琳冷笑：“呵，半路相逢的旧人都愿意相信我，辛苦养大的女儿却瞧不起我，真是可笑可叹！”
乔双亦冷笑，她看向林熹：“就不说几年里帮过我无数次的思雨了，就说我的新朋友林熹，才认识短短几个月，闹着矛盾还愿为我东奔西跑地垫钱租房子，我敢拍着胸脯说，她这辈子绝不会做一件害我的事，妈妈，你现在对我还不如我的朋友。”
乔美琳像是被人刺痛一般猛地移开视线，浓重的粉底掩盖了她的脸色，却藏不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指：“我、我也没有害你。”
乔双：“你也没有害我？那是谁把我跟关寒之的亲密照发到我公司的？”
乔美琳神情错愕，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乔双：“你知道我们公司严禁办公室恋情，也知道关寒之是森蓝的总裁，我的上司，撞见过他送我回家，那些在公司邮箱匿名传播的照片里，有两张是从我们家这个方向上拍的，我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思考了很久很久，你到底是怕我发现是你做的，一不小心犯了低级错误，还是希望我发现，然后找你摊牌，闹大，让关寒之膈应我，为了前程舍弃我，然后我走投无路之下转投陆南星的怀抱，让你如愿以偿？结果没想到，我什么动静也没有，你等了几天坐不住了，今天终于打算来探探，我猜得对吗？”
乔美琳说不出话。
“妈，往后保重身体。”
这句话乔双是真心的。
乔美琳红着眼圈愣愣地站在原地。
乔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里异常平静，她或许永远也无法摆脱乔美琳，但这种短暂的物理切割已经足够让她觉得轻松了。只要能离开她，丢工作换工作都是似乎都成了小事一桩。
她不再看乔美琳，蹲下`身捡拾掉落的护肤品，再仔细归置好，盖上收纳箱的盖子，招呼杨思雨和林熹一起下楼，余下的东西不多，这一趟搬完只需再跑一趟就能完工。
杨思雨和林熹连忙跟上去，到了楼下才敢喘口气。
再上楼时，林熹跑在最前面，杨思雨居中，乔双拖沓着脚步落在最后面，到了六楼，林熹突然停下，杨思雨差点撞上她的背，疑惑道：“你干嘛？”
林熹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指了指前方，杨思雨绕过她，往上一级台阶，随即尖叫道：“乔双快来！阿姨您千万别冲动！您先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乔双脸色一变，飞速窜上两级台阶，看到乔美琳坐在六楼的窗户上，背向她们，六楼的窗户很窄，乔美琳坐上去堪堪卡住半扇窗户。
乔双的第一反应是叹了口气，她觉得很累，不等乔美琳开口，她就对着她的背说道：“我是不会被你道德绑架的，一辈子被你背刺挟制也是生不如死，等你跳下去，我随后就到，把这一身血肉还给你，我们这一辈子，就恩怨两清了吧。”
乔美琳没吭声。
乔双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林熹和杨思雨大气都不敢出，她俩悄无声息地靠近乔美琳，终于趁其不备，把乔美琳拉下了窗户。
乔美琳的眼里都是泪水，把她涂了粉底的脸上冲刷出一道一道的浅色印子，她抬手摸了摸乔双的脸，道：“生你的那天，雷雨交加，见你是个女孩，你爸有些失望，但他没收入靠我养家，也不怎么敢表现出来，我当时就心想，只要有我在，我要你这一生都艳阳高照，我要你跟我一样。”
“还好你跟我不一样。”
“双双……”
乔双以为她要说“对不起”，但她什么也没说。
乔双回到“新家”，杨思雨和林熹帮她铺好床才走，林熹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给了乔双一个拥抱，她们两人什么都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们走后，乔双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下了，明明累极了，就是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下，又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做梦。
最后一个梦是她十岁生日，乔美琳当时给她买了条两万八的公主裙，请造型师给她化了妆做了造型，她包了五星级酒店的一个会议厅，现场布置得宛如童话里的场景，她邀请了乔双所有的同学、朋友，还有精致美味的菜肴，价值不菲的伴手礼，不到四十岁的乔美琳美丽干练，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穿梭在半大不小的男孩女孩中间，隔几分钟就会看向人群中间的乔双，乔双接住她的视线，笑容满面地冲她比一个大大的心，额外赠送一个黏糊糊的飞吻，乔美琳假装伸手接住，装进口袋里。
她不记得那场生日宴会是怎么结束的，因为接二连三的陌生电话打断了她的梦，她接通，对方告诉她是民警，乔美琳凌晨时跳楼，救护车到场，没救回来，人已经没了。
一个女警陪乔双去了太平间，乔双在太平间碰到了乔美琳的男友姚青，乔美琳身上盖着白布，乔双想要掀开，女警和姚青一起按住她的手，姚青说：“不要看，她不希望你看到她这副样子。”
乔双：“我凭什么听她的话？”
她试图用力，姚青干脆握住她的手腕。
“死者为大，这是她的遗愿，她亲口跟我说，这是她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乔双到底没有再坚持。
女警告诉乔双，根据乔美琳留下的遗书和现场的一些痕迹判断，乔美琳是自杀无误，接下来还有许多琐碎事宜需要乔双操办，女警给乔双留了个手机号码，让乔双后续有什么不懂的给她打电话。
此时天已经亮了，雾气蒙蒙的，女警叹了口气，去给乔双和姚青买了早餐，这才先行离开。
乔双握着热乎乎的饭团，精神是恍惚的，她似乎还没从那个十岁生日的梦境中醒来。
突然电话响了，是关寒之打来的，乔双接通，她与真实世界之间的那层薄纱被陡然戳穿，乔双呼吸急促，根本听不清关寒之的话，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掉到温热的饭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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