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寒之为了挤出时间回老家，这几天忙得昏天黑地，出差、开会、处理各种各样的公务，就连去集团的路上都在看报表。
跟他相比，乔双就悠闲得多。
周五晚上，乔双和杨思雨一起吃了顿小火锅，吃完后，二人去便利店买酸奶解腻，乔双正要出示付款码的时候，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立刻说：“等等，我再拿个东西。”
她飞快地把花花绿绿的包装拿给便利店的店员扫，杨思雨眼睛瞪得溜圆。
一出便利店，杨思雨就结巴了：“不是……不是……那是套`套吗？”
乔双：“不是，是气球。”
杨思雨：“……那东西不应该是男人买吗？”
乔双：“谁想用谁买吧，关寒之脸皮薄，让他去店里买这个，还不如杀了他。”
杨思雨：“那你是准备这次和他回老家……”
乔双：“有备无患，不是……你一定要跟我聊这个吗？这么感兴趣，你跟林文洲试试啊。”
杨思雨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他约我下个月出去玩儿。”
他们现在正处于暧昧期，一段感情中最美好的阶段。
乔双回到家，看到乔美琳房门口的榴莲不见了，就知道乔美琳回来过。
乔美琳这两天一直不在家，乔双本想问一下她的动向，勉强忍住了，乔美琳在冰箱上留了一张便笺，便笺是粉色猫爪图案，上面写着：谢谢女儿给我买榴莲，妈妈爱你~
末尾，乔美琳画了个笑脸。
乔双嘀咕了一句“装可爱”，继而哼起了歌。
洗完澡，乔双给乔美琳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哪儿，乔美琳的声音听上去很欢快，她说她前几天和姚青一起出去玩儿了，现在回来了，今晚住姚青那里。
她难得那样开心，乔双也就没有泼她冷水，只让她注意安全。
隔天一早，乔双画了个精致的妆，穿了一件白色紧身无袖上衣，配同色裹身裙，非常漂亮。
关寒之开车来接她，乔双把背包扔进后座，利落地上了副驾，关寒之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几秒，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乔双挺直脊背，露出自信的微笑。
“安全带系上。”
乔双的笑容僵住。
她没注意到，乔美琳和姚青站在楼道口，远远地看着关寒之的车。
汽车驶出小区，关寒之开始导航，乔双一看六百多公里，全程要开七个小时，惊呆了，立马申明：“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会开车，没法跟你换手。”
关寒之：“我知道，大小姐不需要开车。”
乔双：“我现在不是大小姐了，也不需要开车。”
关寒之：“为什么？”
乔双：“买不起车。”
关寒之笑了起来：“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买不起车？”
“羡慕你敢说‘买不起’，我以前穷到饭都快吃不起了，从来没说过‘买不起’，生怕别人看出我的拮据。”
乔双惊讶地望着关寒之，关寒之跟她恋爱期间，除了那三十万的手术费，从来没有表露过他的窘迫，相反，他的姿态一直很高。乔双隐约知道他家庭条件不太好，但不知道他窘迫到饭都快吃不起的程度。
“你为什么没跟我说过？”
“为什么要跟你说？跟你要钱？还是让你更加瞧不起我？”
“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过！”
关寒之笑而不语。
乔双焦急地解释，关寒之任由她说了一大通，最后轻飘飘地反问：“你现在还会说我是吃软饭的吗？哪怕是在吵架的时候？”
乔双哑口无言。
关寒之目视前方，神情平静，好似早就接受了这听上去都刺耳的真相。
乔双怔怔地望着他，忍不住想，当年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跟她谈恋爱的。
“同情我了？”
“……”乔双没有回应，她不知道她的同情对关寒之而言是不是一种冒犯，况且，她对他不止是同情，还有怜惜和悔意，后者同样怕他觉得冒犯，所以她没有解释。
“我没那么脆弱，我们村的年轻人有一半沦为了社会上的混混，借网贷，进出看守所是常事，另一些人靠跑外卖摆摊维生，也很辛苦，我好歹靠天生优越的智商爬出了泥潭，哦，还靠生来优越的外貌谈到了你这样的女朋友，已经很幸运了。”
“哦。”乔双讷讷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了，她竟然从关寒之的话里听出了恭维之意，就好像她是什么不同寻常的女孩一样。
就因为她曾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还是别的原因？
乔双很快压抑住内心的那一丝飘飘然，没敢深想，她破产之前，说过太多蠢话，做过太多蠢事，如今不想再这样了。
车里重又变得安静，乔双低头玩手机躲避尴尬，一想到要在这样的气氛中呆七个小时，她就头皮发麻。
从前她跟关寒之在一起的时候，关寒之话少，总是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她各种各样的社交活动，说她喜欢的摇摆舞，说她狐朋狗友们的一堆烂事，关寒之很少评价，不像她，总是爱恨分明，表现出很强烈的情绪和倾向性。
如今，她已没了那种浅薄与激情，与当年那个乔双判若两人。
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关寒之，他说起了一些往事，乔双和他谈恋爱时，求他说一些他自己的事，他从来不肯，只说“没什么好说的”，如今物是人非，他倒愿意袒露心扉了。
关寒之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长相，过于出众的外貌给他带来了太多关注，这对一个贫穷却骄傲的少年来说，弊大于利。
关寒之成绩优异，又顶着校草的头衔，别的年级的女生都会组团来“参观”他，他穿什么衣服、什么鞋子，平时吃什么东西，在食堂打哪些菜，都有眼睛盯着。他一年四季总共就两双运动鞋，他就把那两双运动鞋刷得干干净净的。他不卑不亢地、用力地挺直背，维持着他的体面，就算是他一个班的同学，不刻意关注，也不会注意到他的贫困。
但追他的女生太多了，很多女生给他写情书，送他各种各样的零食、游戏机、名牌服装等等，关寒之从来不收，大部分女生被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无论坚持或者放弃，她们都不会反过来伤害他。
只有一个女生，家境显赫，是看重他们学校的师资，从别的城市转学过来的，她上课睡觉，长相美艳，又会化妆，在一众书呆子里一枝独秀，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在看上关寒之之前，她谈过三个高调的男生，无一不是手到擒来。
唯有关寒之让她吃了瘪，那女生很不服气，又追了关寒之很长时间，每天中午凑到关寒之旁边吃饭，怜惜关寒之午饭“寒酸”，打一大堆肉菜到关寒之餐盘里，让关寒之恼火至极。下了晚自习，她还在教室门口堵他，穿得十分清凉，约关寒之放假去看电影，言语间尽是挑逗。关寒之厌烦至极，他拥有的只有时间，可那女生的纠缠却总是浪费他的时间。
终于有一次，关寒之对那女生发了火，女生大受打击，眼含热泪，转身离去，进而因爱生恨。
没过几天，关寒之贫困生的身份就四处传开了，在此之前，他们班主任一直小心地保守着他的这个秘密。关寒之的吃穿住行都被人拍了照片，上传到学校论坛，引发热议，他的拮据和窘迫一览无遗，这让他拼命维持的体面瞬间瓦解。
一夕之间，他从高冷优异的校草变成了所有人都同情的可怜虫。
那女生找到他，高高在上地说再给他一次机会，和她谈恋爱，无论谈多久，哪怕一天，她负担他今后读书的所有费用，包括出国留学。
关寒之愤怒地拒绝了，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违背了校规，翻墙去校外的便利店买了一瓶啤酒，捏在手里半天，也没敢打开——万一被教导主任抓住他喝酒，会被记过，不喝酒的话，最多通报批评，他承担不起任何一点超额的风险，他的人生一直这样如履薄冰。
乔双听着关寒之不急不缓的声音，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揉搓，酸胀难言，但她没有说话，任何语言对比他的经历都显得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反倒是关寒之淡淡道：“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女生说得也没有错，我就是穷，就是可怜，只要我不以为耻，她就攻击不了我。”
乔双忍不住道：“可你当时只是个高中生，我高中时期跟我妈吵个架都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你……很难想象你遭遇的一切。”
关寒之扭头看他：“你也同情我？”
乔双翻了个白眼，道：“我配吗？你是你们省的高考状元，我在我们班都排不上号。”
关寒之忍俊不禁。
他遭受了太多的同情，这对少年的骄傲是一种莫大的折磨，乔双难以想象他在黑暗中独行了多少岁月，才看到一点光明。
她也确实不同情他，她对他更近似于一种怜惜和欣赏，但也不必让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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