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窗外在下雨,是那种佛罗里达常见的,突如其来,连晴光都没来得及掩去的明朗阵雨。
夏理选的不是什么留学生扎堆的金融或信息课程,因而几个月下来,他仅和同组一个叫Eric的中国男生偶尔聊上过几句。
离心机停转时正巧有一滴雨重重砸在窗上,夏理还当是仪器出了故障,本能地朝身边的同学看了过去。
Eric与他对视一眼,转头指了指被雨水抹得缭乱的窗户,隔着口罩小声说:“下雨了。”
夏理轻轻点头,重新看回正闪烁着数字的显示屏,线条流畅的下颌随着动作微收,让目光斜落,在护目镜后映出细碎幽谧的光亮。
Eric向来喜欢女孩,此时倒不自觉地盯着夏理看。
他稍过了一会儿才回神,腹诽自己大约太久没有社交,竟然会想到用‘漂亮’去形容一名同龄的男性。
“你下午还有课吗?”
“我?”夏理问。
Eric是用中文问的这句话,自然只能指向夏理。
两人先前的沟通局限于课业相关的内容,夏理愣了一瞬,见对方肯定才回到:“周三只选了上午的课。”
夏理的嗓音清泠泠的,语句一长就更是显得明亮又冷然。
他的话像是将文字拆解开,变成春雪或是窗外渐弱的小雨,零碎砸进池中,留下一阵涟漪似的余音。
Eric不明来由地感到遗憾,在课后还是跟着夏理。
两人一起清洗完实验用具,前后迈进电梯,同时出现在徐知竞眼中。
“有人来接我了。”夏理脚步一顿,转身与Eric道别。
“哦,好。周五见。”
两人实际一路上都没有过交流,夏理的话更像是拒止,希望对方能够停留在原处。
Eric识趣地暂缓脚步,看着夏理优美颀长的身姿逐渐化为雨幕中朦胧的影子,停在徐知竞身侧,亲近却不过分暧昧地将手牵在了一起。
重合的少年时代与相似的成长经历铸就出外人极难描述的相融的气质。
徐知竞和夏理或许不曾察觉,留在教学楼里的Eric却丝毫没有往别处想,莫名便将两人的关系定义成了由血缘连结兄弟。
他望着夏理坐上一辆先前只在同学的闲谈中听说过的Divo,听发动机的轰鸣骤然撞破雨声,在迈阿密寻常的夏末,为他带来了世界被割裂后将要剥出本质的恍惚。
——
“和你一起下楼的是谁?”
“一个小组的同学。”
徐知竞不置可否。
他在学校开得很慢,窗外时不时就有人好奇地看进来。
夏理不太自在地盯了会儿膝盖,含糊说道:“不要来接我了。”
“在下雨。”
“……我自己会回去的。”
夏理的话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他说完就小心翼翼去打量徐知竞。
对方今天穿了件款式简单的卫衣,额前的碎发随意往后捋开了些,衬着那张足够年轻迷人的脸,乍一眼倒看不出有没有为这样的回答而不高兴。
“所以呢?”徐知竞说,“等感冒了再让我带你去开药是吗?”
徐知竞今天的语调始终显得平淡,嗓音却是沉的,仿佛另有什么重要的事。
夏理隐约察觉到对方不想在这些问题上盘桓太久,悒悒噤了声,看砖红的教学楼在雨中缓慢地退后,染成一片夺目的水痕,晃悠悠往角落坠下去。
两人谁都不开口,直到回了家,徐知竞把门关上,这才抛出新的话题。
他把电脑随手放在柜子上,身边似乎还残余一点室外带进来的雨水气。
夏理被攥着回到徐知竞怀里,没有等来同往常一样的亲吻,而是一个始终停留在初夏的名字。
“纪星唯最近有找你吗?”
夏理不太明白徐知竞为什么突然提起对方。
他茫然地摇了两下脑袋,不自觉地看向徐知竞的唇瓣,好像习惯了似的竟感到期待。
“嗯,少跟她联系。”
放在平常,夏理一定会认为徐知竞是在劝告。
可前天夜里唐颂才刚和纪星唯发过一样的朋友圈,在Saga的晚餐,窗外就是灯火通明的曼哈顿。
纪星唯在布鲁克林大桥的位置画了一簇流星,简笔的慧尾正好结束在唐颂心口,可爱到几乎要让喜欢从屏幕里漫出来。
想到这里,夏理又回头去看正往客厅走的徐知竞。
他跟上去,茫然地在沙发边上将对方截停,红润饱满的唇瓣忽而贴上徐知竞的脖颈,用牙齿轻轻衔住喉结,很认真地问:“你今天为什么不亲我?”
夏理对徐知竞说不出喜欢,又要对方回馈一种坚定而自由的情感。
他拉着对方坐到沙发上,跪在徐知竞膝间,主动带对方来解自己的纽扣。
迈阿密的夏季漫长,室内的温度大抵调得不够低,很快徐知竞的颈侧就涂上了一层薄汗。
夏理凑上前,对方便压抑地回吻。
粗重的呼吸一阵阵攀进耳朵,偏偏又只停留在这样简单的亲吻,连舌尖都安分地不曾越界。
“为什么不亲我?”
夏理为徐知竞的反应开始慌乱,无措地愈发靠近,用雪白清瘦的脚踝勾着对方的小腿轻晃。
他抓住徐知竞的手背,让那双手搭在自己的衣摆上,再裹着指节别扭地掀起来,晃悠悠揭到嘴边,好乖地将布料咬住了。
连接别墅庭院的是一整面巨大的玻璃移门,小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再度迎回热烈的太阳,将泳池里的水波投映到地上,攒着光芒直往室内推。
夏理恍恍惚惚趴在沙发上,腰肢自然地往下塌。
徐知竞的指腹掐进白润的皮肉,按住被扇红的位置,满意地看这副纤瘦的躯壳难得被撞出肉浪。
夏理神思散乱,半阖起眼有一声没一声地轻哼。
不知是愉悦还是痛苦的眼泪跟着涎水落下去,将挂在手臂上的衬衣濡湿了,黏糊糊地贴上脸颊。
他回想起北山街的夏天,山间的风拂至庭院,带走午后的潮热,让满山的枝叶都沙沙响起来。
后院的池塘边有一把竹编的躺椅,有时徐知竞来午睡,两人就紧挨着靠在微凉的竹木上,听保姆讲绘本上天马行空的童话。
彼时徐知竞用尚未长开的小小手掌捧夏理的脸颊,纯真烂漫地说要永远和夏理在一起。
夏理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还补上一句:“那你要和我结婚才行,那样才可以一直在一起。”
思绪到了这里便停滞,混沌地于现实重聚,爬回正被徐知竞玩得战栗的躯壳。
夏理艰难地回眸,摩挲着抓紧对方肌肉匀称的小臂,掌心贴住脉搏,摇摇晃晃追索徐知竞的目光。
所谓的青春热忱,放纵迷恋,肆意且难以掐灭的爱欲被阳光照成对方眼中通透而圣洁的星点,变成汗珠从发梢坠落,熠熠又好像稍纵即逝的流星。
夏理被玩得几乎忘却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体会到兴奋感一遍又一遍地堆积,崩溃,反复游散,攒聚,换来或许都不是出自他本意的低叫。
他叫徐知竞的名字,再后来被逼着一声声地叫徐知竞‘哥哥’。
总是冷清的嗓音披上了**,碎雪清霜一般,簌簌地掉在夏天,融化在异国好像永不消逝的高热之中。
——
“徐知竞,我想吃冰淇淋。”
两人玩过几轮,夏理猫一样伏在徐知竞怀里,突然抬起眼,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
睫毛上的眼泪还没有干,一簇簇将它们粘起来,衬得那眼神愈发无辜,纯情得好像先前用舌尖涂抹对方皮肤的并非是他本人。
徐知竞促狭地眯起眼,揣摩似的不作答也不拒绝。
他的手掌沿起伏懈慢地爬过夏理的背沟,末了停在蝴蝶骨中央,摩挲着回答:“好啊,现在去买。”
夏理根本站不起来,肩背被揽紧了,腿上也还湿哒哒挂着尚未干涸的浊液。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想吃冰淇淋,他只是有点想要回到小时候,要一种如今的他难以准确描述的爱。
“我们这样算是什么关系?”
夏理的提问不是质问,仅仅表达疑惑。
他说完便攀上徐知竞的肩膀,用左手握住右臂,很迷茫地再一次趴到对方的颈侧。
夏理对徐知竞的抗拒似乎已经转变为麻木,与其说他痛苦,倒不如说他从中翻出了罕有的正向情绪,并放任自己沉溺与享受。
诗人歌颂爱情,让所有精妙华丽的语句围绕其展开。
对于晦涩的,以交易为形式的情感却始终得不到定义,任夏理在脑海里翻来找去,也见不到丝毫指引。
他于是求助徐知竞,把所有混乱污秽的行径织进一句平淡的话里,安静地献吻,等待对方施舍一个答案。
“可以给你买冰淇淋的关系。”
徐知竞笑着回答,换来的同样是夏理短促的轻笑。
‘喜欢’和‘恋爱’对于徐知竞都是可以随意说出口的词汇。
可每每到了这样的时刻,它们又如同凭空从词典上消失了一般,变为夏理记忆中的一段错觉,一次虚无缥缈的妄想。
徐知竞当然要有最好最圆满的人生,陪着夏理留在佛罗里达都已经算是计划外的偏差。
[猫爪]明天不更,后天晚上九点更哦。早点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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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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