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灯光越过橱窗,带着些室外的潮气灰蒙蒙散在纪星唯的脸上。

这是一个格外优雅的女孩,生长在家人的呵护与下位者的恭维之间,无忧无虑地来到此刻。

夏理将对方的外套递给侍者,在落座后由纪星唯引导着闲聊了几句,听她用上扬的语调同席间三人讲一些宽泛而有趣的内容。

女孩蓬松的长卷发在灯影下泛出绸缎般美丽的色泽,让夏理的视线随那些起伏扫过肩背,而后才收敛着落到桌对面。

徐知竞也正饶有兴味地听着。

或许是察觉到夏理将目光投向了自己,他偏了偏脑袋,似笑非笑地又将注意聚在了夏理身上。

总显得薄幸的嘴角以一种细微的弧度勾起,落在那副深刻的五官上,哪怕一字不吐都攫夺地展现出天生的贵重。

徐知竞很慢地朝夏理眨了下眼睛,仿佛一次呼唤或是邀请。

他听纪星唯提起小时候去北山街的事,于是自然地接上话,盯着夏理说:“那你们应该认识。”

夏理被迫看回纪星唯,尴尬地稍隔了几秒,到底还是没能想起什么。

“……抱歉。”

他无奈说出一句原本没有必要的道歉。

徐知竞似乎分外满意,端得一派从容,却放肆地在桌下用鞋尖点了点夏理的小腿。

“说这个干嘛呀。那时候你还小,可能都还在上幼儿园。”

纪星唯替夏理解围,说罢立刻向唐颂抛出了下一个话题。

夏理的目光却还是一错不错地跟着她,在星星状耳坠上停留许久,到底回忆起一些不算连贯的片段。

事实上,真要细究起来,那些记忆其实与纪星唯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夏理只是正巧听见对方向长辈们解释自己的名字,说她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一颗星星。

纪星唯那时坐在母亲怀里,穿着漂亮的公主裙,脑袋上还有一顶闪亮亮的王冠。

年幼的夏理还当对方是绘本里的公主,害羞地在院子里踌躇了好一阵,直到唐颂回来才壮起胆子跟着一同前往‘觐见’。

他后来问唐颂,‘夏理’又该如何解读。

对方起先茫然地摇了摇头,不久又去书房将词典抱了出来。

夏夜的庭院充斥着潮闷与蝉鸣,晚风偶尔经过,将林间的叶子拂出婆娑轻响。

两人挨着脑袋把纸页一面面翻过,最后却是一瞬作乱的风,令页码往回倒推,偏偏就正好停在了让夏理记到今日的词汇上。

“真理。”唐颂指着拼音念了出来。

随着年岁的渐长,知识的充盈,‘夏理’两字的释义也在这个过程中由唐颂愈发地完善。

就在徐知竞到来前的最后一个夏至日,将要迈入中学的唐颂半是玩笑地对夏理说道:“生日快乐,诞生在夏天的小真理。”

唐颂如此说,后来的夏理就如是将自己的名字讲给徐知竞听。

可此刻再回想,那也不过是两个孩子无端的猜测。

纪星唯有母亲的怀抱来证明自己的不可替代,而夏理一直以来所牢记的,仅仅是凭一阵风送来的回答。

他在这天夜里听话地推开了徐知竞的房门。

玄关处只亮了一盏夜灯,让本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感到晕眩的夏理更是觉得面前的人遥不可及。

他茫茫然地去拥抱,环着徐知竞的腰身絮絮叨叨说一些听不清的话。

对方起先站在原地没有动,后来倒是主导着托起了夏理的脸颊。

徐知竞用指腹轻絮地抚过灯下细腻的绯色,继而垂眸,不做声地沿着唇缝将指节探进了湿热的口腔。

夏理提不起精神,心沉沉的,脑袋似乎也要跟着坠下去,抓着徐知竞的衣领多舍不得似的不断往对方身上靠。

两人从门后去往客厅,再从客厅回到卧室。

夏理爬到徐知竞的身上,攒着泪,好认真地向对方提出了要求。

“你要说‘我爱你’才可以。”

“你不喜欢我,又要求我必须爱你?”

问这句的时候,徐知竞恶劣地将夏理抱起来了点,话音一落便松开,看对方微启双唇,哼吟着将颈线仰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他去握夏理不知该放在何处的手,貌似深情地十指交扣,然后亲亲夏理的指节,用哄人的口吻继续道:“好不公平啊,夏理。”

“是说好了……是说好了你会这样说,我才来的。”

“可是我后悔了。”徐知竞轻絮地答道。

他扶着夏理的腰,看对方在挣扎过后无可奈何地伏回自己肩上。

夏理缭乱的呼吸同眼泪一起缠上徐知竞的颈侧,将脉搏催得更重,一声声撞进耳朵。

他开始小声地啜泣,随颠簸不停抽噎,涎水也不体面地从口中淌下来,叫他愈发为此刻的郁热感到反胃。

可是夏理哪儿也不去了,根本逃不开。

徐知竞就是夏理小小世界的边线,他活在对方搭建的玩具屋中,四季日月,残喘湮灭都凭对方的心情决定。

夏理不知为何又说不出话,只好张着嘴,无声地对着徐知竞掉眼泪。

他模糊地看见徐知竞弯起了眼梢,挂上笑意,温柔而轻缓地在他失神的前一秒说出了提醒。

“下次记得不要再被骗了。”

——

前夜玩得再晚,次日由唐颂定下的行程也还是聚齐了所有人。

夏理和纪星唯乘同一趟缆车,徐知竞就在间隔两座的前方,与唐颂漫不经心地闲聊。

索道在天气晴好的夏日要比冬季更为醒目。

好似从天际遥远地降下一条软梯,顺着它一路向上便能见到文学作品中所构述的永恒之地。

阳光照在雪上,刺得夏理像要雪盲。

他闭上眼在黑暗中沉思了片刻,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你会和哥哥……唐颂,结婚吗?”

夏理始终没有睁眼,却能够肯定纪星唯在这之后切实地看向了他。

滑雪服跟着对方转头的动作擦出微弱而清晰的声响,‘沙沙’成为雪域上方用以引出对白的前奏。

纪星唯用那种和徐知竞如出一辙的方式笑了出来,只是更多些平和,为其添上几分妥帖且文雅的听感。

“不一定。”纪星唯说。

“我们很合适。”她继续道,“但我和徐知竞也会合适,和曾经的你也会合适。”

人们惯用爱情去掩饰对财富与地位的渴望。

纪星唯却毫不顾忌地说出口,说她就是要永远立于塔尖。

她实际上无所谓今天一起来度假的男伴是谁,只要对方与她家世相当,与她身份相配,她就愿意匀出一些宝贵的时间。

“不是唐颂也还会有别人。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选一个好看的。”

思潮觉醒的时代,纪星唯的论调就像陷入了怪圈。

可假使真的要权力,要地位,要巩固与维护家族长久的利益,献祭无关痛痒的爱情便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纪星唯当然能够凭借自己的学识再去创作属于自己的成就,可那毕竟是与供养她的一切脱离的。

她必须要确保自己的家族仍在门内,当一个决定谁有资格受邀的裁决者,而非像门外之人一样天真地以为钥匙是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纪星唯笑着等夏理睁开眼睛。

她明白夏理最懂跌落云端的滋味,因而并不过多阐释,仅仅给出时间,让对方自己去解读。

夏理不愿承认的事实就这么被剖开了摊在晴光下。

由昂贵的,人工制造的雪道映衬,逼他接受徐知竞的垂爱与施舍都算是罕有的幸运。

“小说里总爱写富家小姐为爱抛弃一切,可我才不要那样。”

“那都是写出来骗人的。哪怕他享受过一秒钟这样的人生,他都不可能再说一个人会因为在足够优渥的环境中长大,就认为这些无关紧要。”

“夏理。”纪星唯忽地念出了夏理的名字。

“其实我昨天听到了你在和徐知竞说什么。”

她听见夏理说想要‘爱’,要一件虚无缥缈的东西。

徐知竞分明已经带他回到了金字塔的顶端,他却还是不知足,妄想用如今的身份做那场早该结束在北山街的旧梦。

“你太贪心了,所以才会难过。”

在纪星唯的观念里,玩物就该受到宠爱便摇尾巴,拿够钱就将亲吻奉上。

躯壳是廉价且可以用金钱衡量的,灵魂也一样要为足够的利益而牺牲。

夏理连最简单的角色都扮演不好,被宠溺得仍旧以为自己可以端起小少爷的架子,要徐知竞再额外添上爱情。

纪星唯觉得讽刺,同时又为夏理而感到怜悯。

年轻漂亮的皮囊自然值得上高昂的价码,何况夏理曾经也是那座无法被窥视的大院中的一员。

这样的过往为他增光添彩,也将此刻的他衬得愈发可笑。

纪星唯语调随意地将夏理那点残存的自尊碾碎了,依然像初见时一般昂着她高傲的下巴。

天光从云层间斜落下来,照在纪星唯翻起的护目镜上。

夏理难受到眯起眼才能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分明没有戴上小时候那顶漂亮的王冠,公主殿下的脑袋上却仍有碎光一闪一闪。

夺目而璀璨,像要即刻将世界分隔开,用她从未经历过苦痛的双眼去俯视地上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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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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