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乡派出所。
“你知道医生在全国有多少人,医生是什么群体?医生能跟鬼子一样被你捅伤能还手?医护人员是弱势群体!医护人数已经够少,你居然打砸医院蓄意伤医?”
唐烨坐在被审的椅子上,他耷拉这脑袋,神色略木讷。
“说真的,你要是真的伤医,你得为你自己背下债孽,少给你孩子损阴德!听见没有!”
唐烨想到了孩子,他只有些热了眼眶:“我……”
“全国内医生不到数万人,还要被你这么蓄意威胁泄愤,你拿着刀子是想捅谁?是想捅医生还是捅群众?”
“多少医生奋斗在没有药没有器械的伤病第一线,你要是敢伤害一个医生,少了一个医生,少了被救治多少病人。你和你的后代将背负这个罪孽!”
“对,对不起,我……”唐烨被自己的骨子兽性冲昏了头,蠕动着嘴唇道。
“你跟我说没用!”民·警队长赵正贺喝道。
“是……”这种医闹的懦弱男人,到了真正威严和法律下,也是怂。不过他还是想不通,想寻求一个答案,“我想不明白,我的孩子为什么会得溶血病?”
“你在蓄意打砸医院伤害医护人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又是为什么会遭此‘报应’,是救不活一些难救的病患就活该去死,活该被你这种烂人捅吗?”
唐烨想起了什么,追问:“那个女医生说了是不是会救活我孩子的,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在给我女儿做手术了?”
民·警赵正贺看管了不少各型各色的被拘留的人。他不觉得这人可怜,只觉得可恨。
为了自己,为了个人利益,就可以伤害他人、甚至群体的性命,就没有可值得同情的地方!
“她给不给你女儿做手术,你应该问问被你打伤的那些医生们他们愿不愿意。医生天职是救人,但伤害他们的人,也会救么?”
这下,唐烨愣住了。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层。
男人渐渐有了一丝悔恨,他啜泪道:“求求你们,我只想我女儿活着,我妻子已经怀到第四胎了,前三胎不明原因流产或生出来就是死胎,我妻子怀孕十月不容易……我女儿来到这个世界上不容易……”
“既然每一胎都夭折,你还要你老婆生,你真自私!”赵正贺今年四十多了,也不由骂道这是个自私寡情的男人。
“也不想想你老婆怀一次,就要孕吐难受十个月,你还让她怀这么多次,”旁边的小民警忍不住激动,显然他妻子也怀孕中,知道妻子怀孕不容易,“说句不好听的,你这种人,你女儿没了也是你的报应!”
这个时候有群众火急火燎地冲到了彩云乡的派出所:“不好了,县医院断电了!县医院在进行手术,急缺照明工具和、和、和发电机。”
着急地连说话都磕巴,身上还摔了几回带着泥巴。
审讯室出来的赵正贺听了民警汇报,又惊又疑:“怎么回事,全县都没断电,医院怎么断电了?”
唐烨一听是县医院,这下雪上加霜,他的女儿还在医院里。这下不就……“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啊!”
如果不是他被拷在椅子上,他几乎都要向民警和群众磕头。
赵正贺不管这个可笑男人,指挥下去:“快,把手电都带上,另外找民·警去找制药厂借发电机。”
派出所仅有的几个民·警一块出动。
·
凤彦军来不及摸下楼,去找了一间临近的办公室,翻柜找出来听诊器。又马上踉跄地跑回去手术室。
刚才有群众老乡听了凤彦军的呼救,找来了蜡烛给楼层的医生:“刚才有个医生喊在做手术,这蜡烛是给那做手术的医生,你交给他。”
县医院里的医生知道傍晚有一场手术正在进行,是全身换血的大手术,不敢怠慢,交到别的医生的照明工具,一并都拿到了松瑜的那间手术室去。
几支蜡烛,围绕在手术台上,还不能在医生操作范围中,以免碰掉蜡烛灼伤婴儿。可是不靠近手术台,又观察不清婴儿状况和流动的血液速度。
朦胧的烛火,时不时还因为旁边医护人员的动作,而烛影摇曳。
这种艰难到断电、手术还不能停的大场面,还是松瑜第一回遇到。
她渗出了密汗,心里骂了一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断电?
松瑜满头大汗,一边观察输放血的两边管子的速度变化,另一边问:“心率怎么样?”
凤彦军拿着听诊器探着,脸色并不是很好:“情况不是很乐观。”
松瑜脸色都有些变化了,冲喊道:“怎么还没恢复电?没人去看下是不是跳电闸了?”
因为小李出去搬救兵找院长和民众去了,手术室的医护人员也是在昏暗烛光中又是楞又是着急,可是因为断电,所有机器都等同于报废了。
因为婴儿需要呼吸机,现在断电了,呼吸机不能工作,供不上氧气来。就连血氧的指数也不清楚是多少。
在昏黄的烛光中,甚至都可以看到婴儿发紫的脸色。
“吸氧的呢?其他供氧、吸氧设备、有创呼吸机、无创呼吸机等医院里有没有?”
几个医护人员更是面露难色,纷纷摇头。只有一个护士回答:“都需要电,没电什么也用不了。”
松瑜沉下一口气:“听我安排,继续同步均匀换血,手术不能停下来。方案1,我们这里再派一个人去看电闸情况,然后去找民警协助,要马上借来发电机。方案2,一旦出现心脏停搏进行心脏复苏。”
刚才回答的护士下决心:“我去检查电闸,顺便去借发电机。”因为她在这里比不上主治的两位医生。
她离开后,手术室只剩下2个医生了。
凤彦军发现自己或许害了松瑜,也害了婴儿。
他有些后悔:“不应该贸然进行手术,这下临时断电了,怕是……”
松瑜打断了他的自责,她回答:“你刚才听见我说了的吗?”
凤彦军本来陷入了内疚和即将要眼看着婴儿死去的悲伤中,这下他抬起眼,只见澹然的光线中,松瑜坚定的神色。
她像是比自己还要镇定。
“一、一旦心脏停搏,马上心脏复苏。”凤彦军怔怔地重复她说的。实际上,凤彦军的手术进行得不算多,而且还是这种全身大换血并从来没有在他过去进行的理论知识和实际操作里。
小李一直没有回来,已经又出去了两名医护人员。
一旦出现了对未知事物结果的担忧和恐慌,即便手上在做着最需要集中注意力的听诊心脏,也容易陷入胡思乱想当中。
此时的手术室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暗箱里,他们三个人是在暗箱里的猫,只能等待别人打开箱子发现他们。
他们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上。
想起他执意求松瑜做手术,又极力地恳求院长允许他们手术的支持。
可是,这婴儿就要当着他们的面死去了。
凤彦军的视线本来清晰地落在了婴儿发紫的面色和唇色上,一颗眼泪“啪叽”地一下砸落在了干燥的手术服上,此刻的视野变得有些朦胧。
“凤医生。”
“啊,在。”
松瑜的声音在灰暗的、无声的手术室尤其得明亮:“凤医生,集中注意力。你我都是非常优秀的医生,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轻易放弃信仰和放弃患者的生命,是吗?”
“是,是。”凤彦军短促地回答了松瑜,他快速眨眼,挥掉了眼眶里的水珠。想要屏蔽心里的、脑海里的杂念,准备随时进行心脏复苏。
大家都明白,对一个刚出生不到几天的婴儿进行人工心脏复苏,这意味着什么。
那等同于将会把婴儿的器官压碎。
不做,婴儿会心脏停搏死去。做了,婴儿还是很大程度会身体变形地残忍死去。
凤彦军的眼泪又一颗砸落在了手术台的无菌被上。
“对。对不住。我,我会克服的。”他强忍心头的悲伤,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不断按着听诊器而轻微颤抖的手。
“没关系,”松瑜理解地说道,“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其实,她心中也有了几分对手术结果的判断了。
婴儿大概率还是会死去的。这场手术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场手术没有任何的价值。
甚至消费了病人家属的希望和信任。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松瑜在心中回复自己的消极道,‘我们是医生,我们尽力和死神抢人,我们已经做到我们该做的,就不会没有价值,也不是浪费。’
“没事的。没事的。”凤彦军用微不可察似的声音地喃喃道,他尽量忘掉脑海里陈丽在他面前又激动又寄予希望的泪眼,他强迫地忘掉了中午在医院大堂挥刀砸椅的男人,他努力地忘掉过去对未来充满着信心的学医的日子。
我可以做到的。
即便内脏器官被我压迫出血,我也能做到的。
我有能力去做心脏复苏,我可以救她的。
而陈丽正在商店里:“快,快,快给我手电筒,我要去救人,我要去救人……”
店员拿出来了蜡烛,还去找了装有手电筒的纸箱,还没打开纸箱的封带,就被眼前的女人撕开纸箱,狼狈地掏出了手电。
“喂,这个3块6。”提醒陈丽手电筒的昂贵价格。
陈丽拿起手电筒,和抱起一堆蜡烛,就往外面跑去。
“喂,你没给钱呢!抢东西啦,有人抢东西啊!”
陈丽还没有跑出街道几米,就被身后飞奔出来连鞋子都踩掉了的店员扑倒在地:“有病啊,还我!”
陈丽扑倒在地上时,绝望地朝不远处的一片黑暗的县医院。
她的眼泪涌现出来。
她的女儿,她的女儿!……
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县医院的窗口一点,两点,犹如几只萤火虫汇聚在一起,灯光突然亮了。
亮了。
通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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