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
复核完尸体和死亡现场，谢行第二次走进上锁的房间。
它位于三楼，大约空置许久，家具上蒙着一层浅淡的灰。东侧满满当当整面墙的书，他挪开木梯，敲了敲背板，抽出一本。
《主神游戏的诞生》
内页签名：祝书与
颇为文气的名字，可惜用淡墨，笔画枯瘦，气息羸弱。说明不足为惧。
他再翻一页，余光中光影变化。
祝小雪站在门口，头发扎起来一半，刘海软软顺顺盖住额头。
她换了身干净的新衣服。薄粉色的高领毛呢，版型太松，腰部堆些褶皱。黑丝绒质地的长裙，双脚依然包裹床袜，长度刚好到踝骨上面，微微勒出一圈软肉，衬得她格外乖。
比昨天坐在炉火旁，表情好奇懵懂地听人讲自己不懂的东西时，还要乖一点。只差把‘我是一个超级好惹的笨蛋’写到脸上。
她在那儿干等好一下，谢行故意没过去，于是她便自己走了过来。
【这是我哥哥的房间。】
笔尖沙沙摩擦纸面，她举起纸张：【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书。】
下一刻，谢行把书放回原位：“好了，我可以跟他道歉。”
“……”
好说话的程度完全出乎意料，为此，笨蛋的瞳孔如亲人的猫般睁圆。
【你是鬼吗？】她问。
谢行回答得很快：“不是。”
【你知道谁是鬼吗？】
“有一点想法。”
【我也想知道。】
直白中带点儿娇的口气，作为npc，谢行想，她的确稚气得惊人。
幸亏是在新人副本里，否则至少得被玩家虐杀惨死几百次，才敢哆哆嗦嗦提起刀，徒劳地反抗两下吧？
不过，一旦见识到npc的模样，比起血腥的匕首，斧头，或许玩家们宁愿违反规则，想方设法滞留在低级副本中，乃至把她私带走也未可知。
“大家都想要情报。”视线游移她抿起的嘴唇上，谢行语气松散，“你拿什么来换？”
【我看见鬼了。】
小雪一笔一划端正写道。
鬼拉她出来，立刻用布条挡住眼睛，可她还是看见了。
那双一闪而逝、如苔藻般浓郁的绿眸。
她写字慢，谢行稍侧头，好心地等她写完，以一种敷衍式的语调说：“但是，这栋房子里并没有符合特征的人，所以。”
“你的信息无效。”
他话锋一转：“我们可以换一种形式交易，比如，做朋友。”
……朋友？
祝小雪跟着歪头，粉粉的脸上似有疑惑。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你有困难，他会替你解决。有什么疑问也会为你解答。”
说着，谢行掀开防尘布，拍了拍沙发。
祝小雪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我想和你做朋友。】她主动表达意愿。
谢行提起唇角：“那得从说话开始。”
“朋友和别人不一样，你会说话，就不能一直用书面跟他交流。”
跟她了解到的知识不一样。
祝小雪想了一下，乖乖收好纸笔，摸着毛衣领下并不明显的弧线，小小声回答：“我……知道了。”
“朋友。”
声音软软的，让人联想到化开的蜂蜜糖。
只比早上沙哑一些。
“喉咙怎么了？”谢行瞧见她的动作。
“一点点痛。”
祝小雪道：“不舒服。”
刚醒没感觉，现在又难受起来。
谢行：“张开嘴，我看看。”
像看牙医一样，她便把嘴张开了。小小的嘴里又红又热，湿哒哒的，不断分泌香甜气息。
谢行垂下眼皮，距离近得张嘴能咬上去，她没躲。
他擦干净手，双指捏住下巴，另一根长指充当器械，指腹朝下压紧舌头，她也没有挣扎。
当喉咙收紧时，被侵.犯的笨蛋也有生理本能，想咬人。只不过她忍住了，仅仅不适地皱了皱鼻子，细白的牙齿轻轻擦到指侧。
而后便翘起纤秾的睫毛，两只漂亮的大眼睛莹莹润润地望着他。
就好像，不管他怎么欺负她，动手动脚，捉弄舌头，她都会无条件信任他。
指尖渐渐泡上湿液，谢行有些恍神，听到小鬼含混地咬字：“口、口水……”
口水要流出来啦。
祝小雪吐掉手指，揉揉僵掉的脸颊。
暗昧的房间内，窗帘紧闭，谢行眼镜下滑，镜片后栖息着一双少见的铅灰色眼瞳。
“接下来我提问，你回答。”
他抛出第一个问题：“你和叔叔婶婶，一直生活在农庄？”
小雪：“嗯嗯。”
“祝书与呢？”
“在别的地方、上班。”
整体而言，主神游戏好比另一个人类社会，越高级的NPC设定越完善。谢行对此并不意外。
“除了眼睛，鬼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祝小雪想一下：“他腿长，直直的，穿靴子。”
“你说他摸了你。”
谢行冷不丁问。
“被摸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一句话炸出无数弹幕。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就问你什么意思？！]
[好小汁，算盘崩我脸上惹。]
[此男铁鬼好吧，演都不演了，晚上没摸够，白天还要换身份回味，诡计多端！]
[死色鬼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摸哪了，谁允许了，敢不敢出来单挑，老子立刻找人弄你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老婆红通通的小舌头，粉嫩嫩的小膝盖弯儿，嫩到爆炸的腰和腿，我都没吃过你们凭什么碰！！]
[（尖叫）（怒吼）（变成疯子）（四肢着地模仿原始动物爬来爬去）（爬取爬来）（满地打滚）（大哭）（大哭）（大哭）（哭到泪水淹没全世界）（鲨了所有见色眼开的下流货色）（除了我自己）]
[心态崩了，想要老婆哄哄q-q]
无数个摔倒打滚求亲亲占满视野。再加上祝小雪昏迷以后，才被发现鬼往她嘴唇上抹了油漆类的东西，红彤彤的，潘书婷拿热毛巾小心翼翼擦好久，根本擦不干净。
眼下谢行的指腹碾压唇珠，一下一下揉着那里。
**的手指，好用力，把嘴巴都搓胀了，颜色更红。
这就是‘朋友’么？小雪偏头。
“别分心。”好朋友几不可见得眯一下眼睛，漫不经心道：“回答问题。”
哦，祝小雪努力回忆许久，最后摇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谢行逐字重复，尾调上挑。
小雪温吞吞点头。
她忘性大，经常被叔叔婶婶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好的糟的，越是强烈，超出她能理解和接受的范围，一转头就能忘光光。
因而才隔几小时，记忆洗筛一遍。她已经差不多忘掉昨夜的惊魂，尤其是躲被窝里被人硬生生拖出来的那种、疯狂的冲击感，彻底抛到脑后，仅仅剩下最模糊的概念，名为恐惧。
残肢、疼痛和鬼都令她畏惧，所以要躲开。
祝小雪的大脑就这么简单。
…
谢行的问题好多，奇奇怪怪，各种方面都有。介于朋友的义务，小雪老老实实回答完，两人牵着手下楼。
没到一楼便听见吵闹声。
“祝红怎么死的关我毛事，我只管一件事，现在，立刻，投票！！”
语气最激昂的自然是5号。
紧跟着3号：“投票！！！”
潘书婷气笑了：“你们怀疑谁，什么理由，一个字都答不上来怎么投票？靠直觉？运气？”
被她的态度激怒，5号拔高声：“傻子不是说了么，鬼是男的，个子高！6、7、9、11、13号都符合，随便挑一个投有20%几率还不够高？”
“怎么不把你自己算上去，你也不矮。”
潘书婷坚持反对盲投。
气氛僵硬时，被怀疑的人类之一，林初白抓着脑袋打圆场：“害，非要投票就投嘛，谁先来？”
全场寂静，没人肯做出头鸟。
谁让规则挑明投错票要负责呢？5号十分恼火，却也不傻，眼珠一转换主意：“看穿你们这群阴货了，不投就不投！车修好了吧？有没有人跟我一起走？”
视线飞快扫一圈，他盯上最弱小的家伙：“姓祝的，你想不想找羊？”
祝小雪：诶，她吗？
她当然想，第一反应去看新交的好朋友。
接收到目光，谢行随口答应：“好啊，我们陪你。”
太好了！3号神色振奋，得意地问：“还有吗？”
“我我。”林初白扭头眼前一亮，活像望见骨头的大狗，几个大快步冲上前。双手搭着扶梯，仰头关心兼邀功：“小雪，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脸又红红的，头痛不痛，喝药了吗，是我找到的！”
“……”
收敛点吧！尾巴快摇成螺旋桨了喂！
众人不忍直视。
只规则没说不能离开农庄，今早一回来，她们处理完npc的事立即组织搜房，企图找到血迹、凶器之类的证物，以失败告终。死者尸体破碎不堪，大家不具备专业知识也查不出所以然。
故主动出击，尝试钻副本的漏洞，可能会倒霉，也可能意外触发线索。
潘书婷干脆利落：“我也去。”
13号视线从npc脸上扫过：“我第六个，刚好满车。”
话音刚落，江桀昀和6号一前一后进门，视线不约而同落在祝小雪、她与谢行始终紧握的手上。火光摇曳，两人面上明灭，俱是黑沉的影子。
“去哪？”
被抛弃般的江小少爷口吻冰冷。
“带我一个，不妨碍吧？”
小江：是我站得不够高吗？可恶！（锤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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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谁是鬼（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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