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暴露

精卫系?

刑天系?

秋凌川被玉巧的话搅得心神不宁,她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更是在他心头反复浮现。

这种种系属,究竟意味着什么?

此番入苍宁城,到底是福是祸?

就这样,他一路沉默,跟着护卫穿过重重残塔,不知不觉,再次回到苍宁城中的街巷。一行人走过一座石砌牌坊,秋凌川抬头望了望,那上面刻着三个字,他只认得最后一个“坊”字,想来是街坊名。

步入坊内,街道两旁多是黄泥夯土筑成的屋舍,墙面粗砺,却排列整齐,偶有炊烟升起,透出几分宁静气息。

终于,一行人来到一处宅院前,停下了脚步。

一名护卫上前叩门,扬声喊道:“陶叟可在?”

不一会儿,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从屋内走出来,向护卫矮身行礼,才道:“大人有何吩咐?”

另一个护卫将秋凌川推上前,说道:“这是新来的,你安顿一下。”

“是。”

言罢,几名护卫便离开了。

陶叟这才抬起头,在秋凌川身上打量一番。当他的目光落在那空荡的左袖管上,秋凌川赶紧用右手去遮掩那断臂的末端。

“遮甚?”陶叟嗓音沙哑,“都是乱世里爬出来的苦命人,有几个囫囵个儿的?”说着,他撩起裤腿,露出一截木腿。

秋凌川这才放下了戒备,问道:“老人家,您这是……”

“早年应征打过仗,忘了折在哪个山坳里了。”陶叟道,“好在都过去了,留了半条命,往后在这苍宁城里,也算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安生日子?”秋凌川难掩疑惑。

一个被厉魄包围的城,处处透着反常,何来安宁可言?

陶叟似乎看出他心中所疑,叹了口气,解释道:“世人皆以为,苍宁城煞气过重,是不祥之地,皆避之不及。然而,乱世之中,不祥之地,恰是一方净土。”

说罢,他转身,引着秋凌川往后街去了。

路上,陶叟并未过多探问秋凌川的左手是怎么丢的,只向他简略讲述城中风貌:“苍宁城早年本是荒芜之地,后来战火连年,四处逃难的流民渐渐聚到这儿,才算有了人烟。可那时城中厉魄横行,早先的城民被害得不轻,疯的疯,痴的痴,不出三载,竟无一幸存,直到城主来了。”

他说到此处,语气扬了几分:“咱们这位城主,能耐通天,麾下能人异士众多。正是他出手,将城中肆虐的厉魄尽数收伏,方才有了今日的苍宁城。”

秋凌川回想起初入城中,那一大片桃花林,看来青蘅并无虚言。

“咱们苍宁城,共分十二坊。”陶叟继续讲道,“以上古十二神祇为名,分别是伏羲、刑天、白泽、常羲、女魃、神农、精卫、祝融、瑶姬、夸父、阎罗、句芒。”

“对了。”秋凌川又记起方才路过那座牌坊,不禁问道:“方才进来时,看见个石牌坊,上面刻的是什么字?”

“精卫坊,便是这里。”陶叟答道,“你既被验出有精卫系属,自然安排在此处。精卫系人丁向来不旺,空房也多,你倒好安置。”

谈话间,两人来到一处小院,这里灰瓦白墙,小小一方。几间屋舍,窗明几净,虽简朴至极,却也五脏俱全,足以安身。

“这里一直空着,你先住下。”陶叟嘱咐道,“明日你早些起来,沿着这条街向东走,走到头,有一处窑厂,是城主兴办的,烧了砖要重修万仙塔林。你就去那儿寻个活计吧。”

“城主?”

“没错。”陶叟道,“如今苍宁城的城主,便是渠逸君。此人原先在别处经商,颇有些本事,广交奇人异士。苍宁城今日之貌,便是城主借这些异士能者之力建成的。”

秋凌川记得,青蘅先前对公孙少君提到过,她口中的家主,也叫渠逸君,许是一个人。“这城主可是幽夜集中隐宝楼的楼主?”他追问道。

“这就不清楚了。”陶叟摇摇头,“我许久未出城,也不想出城,外面的事,一概不知。”

说罢,他便要离开,待走到门槛处,又转身向秋凌川摆手,招呼道:“后生,你过来。”

秋凌川快步跟去,见那门槛旁,立着一根半人高的石柱攫住。石柱碗口粗细,顶端蹲踞着一尊石雕小兽,形貌似狮非狮,额上竟赫然生着一支独角,泛着冷硬的光。

“这是宅神。”陶叟指着那石雕小兽说道,“城主有令,凡城中人,都要好好供养宅神。每天以血饲喂一次,宅神有灵,受了你的血,以后可保佑你,平安顺遂。”

“以血饲喂?这是为何?”秋凌川从未听闻如此诡异习俗,心下觉得荒谬至极。

“哪有那么多为何?”陶叟道,“城主定下的规矩,照着做就是了。”

“凭什么?城主本就有护民之责,兴民之责,为何还要让我等去求这宅神?”秋凌川有点不忿。

“嗨哟,你这个后生,怎的那么多问题?”陶叟不耐烦道,“一点血而已,算不得什么。这兵荒马乱的年岁,抽丁打仗,十去九不还,能有个活头就不错了。你不知,若非城主兴建房舍,我等流民哪有片瓦遮头?城主是个善人,他说啥,咱照做就是了。”

言罢,陶叟摆摆手,不再多言,拄着拐杖离开了。

秋凌川跟着出门,将老人送回去。返回时,看到沿路各家各户门前,都立着这样一尊独角石兽,形貌大体相似,唯有一些细枝末节略有不同。

“奇了!”秋凌川兀自叹道,“苍宁城为何有这等习俗?”

陶叟一番话,固然有他的道理。乱世求生,确不该苛求太多。可秋凌川心底还是觉得奇怪。

“罢了,先住下再说。”他这没心没肺的,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说苍宁城是一片净土,一点不为过。自从下榻此处,秋凌川难得享受了一段平静闲适的日子。

窑厂的管事见他独臂,便给他找了个轻松的差事。每日完工,可得八铢钱,并供两餐。午间是一碗粟饭,一碟盐渍芜菁,佐以豆羹。傍晚则是一张烙饼,有时羹中能见零星碎鱼或干肉。虽并非什么珍馐美馔,但比起从前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强了太多。

温饱无忧,居有定所,这已是乱世中莫大的奢侈。

他甚至还结识了一位老儒生。闲来无事时,便去帮人家干活,整理残简、削磨木牍,或是用粗线编连起断裂的皮绳卷轴……老儒生性情孤僻,言语不多,但见秋凌川勤勉,倒也肯指点一二,教他读点书,识些字。

学得累了,秋凌川便晃到街角大槐树下。这里总聚着三两人,围着刻有棋路的木板玩六博。他也挤在人堆里看,偶尔摸出几钱,跟人对弈几局,足以消磨半日光阴。

再闲些,他就在槐树荫下支个小摊,卖些草编的小玩意儿。虽然赚不了几个钱,却总引得一群半大孩子,叽叽喳喳地围着他,闹着要学。秋凌川也不藏私,慢悠悠地教他们编,看着那些沾着泥灰的小手,他的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谁能想到,这座笼罩在阴霾与血雾的废城,竟有这样一份平凡的热闹,这是一种奇异而真实的生机。

这天傍晚,秋凌川从窑厂出来,揣着几个钱,打算去大槐树下与人对弈六博。

暮色将近,街道半明半暗。他走在略显空旷的石板路上,脚步声清晰可闻。然而,走着走着,一种异样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

不对劲。

秋凌川的脚步渐渐放缓。他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东西跟着。

他猛地回头望去,身后却空荡荡的。只有几片枯叶,被风吹动着,打了个旋儿,落在石板缝隙间。

“呵,疑神疑鬼的!”秋凌川暗骂自己一句。

朝不保夕的日子过得多了,骤然安定下来,反倒有些不适应了。他甩甩头,把那点异样的思绪抛开,继续朝大槐树的方向走去。

只是,那被窥视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如影随形,时隐时现,搅得他看人弈棋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夜幕降临得很快,苍宁城又沉入寂静之中。

秋凌川回到自己的小院,关上院门,他点起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黑暗,却也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的影子。

秋凌川坐在案前,一字一句读着老儒生借给他的简牍,但心神始终无法安定。总觉得角落里、门缝后,甚至那油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似乎潜藏着什么东西。可当他前去查看时,却什么都没有。

“真是魔怔了。”他低声自语,揉了揉眉心,“以前提着脑袋东奔西走时,倒头就睡,如今安稳了,反倒疑神疑鬼起来。”

为了驱散这莫名的恐惧,他决定早早睡下。

吹熄油灯,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秋凌川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他又回到姑母家附近的小河边,河岸是绵延无际的芦苇荡,风吹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温柔的絮语。

秋凌川脱光了衣裳,一头扎进河里,游了个畅快。半晌,他浮出半截身子,抬眼间,见姚安如站在岸边,那身葭灰色衣裙,与芦苇浑然一体,好似傍晚的云霞。

她缓缓抬起手,要拉秋凌川上岸。秋凌川不受控制般,也伸手过去。可就在两人刚搭上手时,姚安如竟凭空消失了。

秋凌川心下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芦苇荡渐渐化作灰尘,扬在半空中。河水也骤然变形,化作狮子模样的巨兽,张开大口,冲秋凌川扑了过来。

“啊!”

秋凌川猛地一个激灵,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他撑起身子,刚要下地,突然看见床榻边的黑影处,赫然蹲伏着一个硕大的轮廓,与门口的石雕兽一模一样!

宅神,它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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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了命变成底层仙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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