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的是夏季。
对于即将进入高二的学生来说,夏季的末尾总是漫长的,这意味着文理分班伴随着高考的浪潮席卷而来。
“分班的名单表终于出来了。”李琦拨开人群,勉强在第二排蹭到半个位置,她半侧着身,探出头,在第一排留出的间隙里四处张望,最后把眼神锁定在第一张表格上。
看到自己的名字后,李琦提心吊胆两个月的心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班级的牌匾就在眼前,背后隐约传来熟悉的声音,李琦回头望。
彼时许愿正插着腰气势汹汹地和江亿在楼梯的转角处对峙。
李琦朝许愿的方向走去,顺势钩住她半曲的手臂,撒娇似的哼哼两声:“你怎么才来啊!”
许愿的脸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指着江亿,怒不可遏地说:“都怪他。”
“要不是江亿忘记带校园卡,我们就不会错过公交。”
“你有没有搞错?”江亿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烈日炎炎,哪怕是站在室内也还是抵挡不住夏天的炎热,他不甘示弱地回怼: “也不知道是谁在镜子前扎了一个小时的头发。”
李琦仔细看了看许愿的造型,巡视两圈后,还是没有察觉有什么特别,问:“一个小时你就扎了个马尾?”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想扎个双麻花辫,但是怎么扎都扎不好,因为……”许愿欲言又止,她该如何解释绑麻花辫过程中所遇到的不对称、不蓬松、炸毛等问题。
对许愿来说,绑麻花辫是一门比化学还难的学问。
“因为你手笨。”江亿悠悠道来。
“谁在说话。”许愿无视他抛来的冷嘲热讽,“真不想和你一个班。”
自幼儿园起,她和江亿维持了快十年的同学情谊。许愿同学多次表示抗议,但两家的父母图省事,为了方便接送两小孩上学以及监督两小孩写作业,行使了在校老师的一点小权力,将他们塞进同一个班级,直到中考结束。
许愿并不想和江亿在一个班,于公于私都不想。
于公,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不能失去选择或者是被命运选择的权力。
于私,许愿并不想让同学们知道江亿目前借住在她家里。
而上学期期末考江亿只比她低了五分,和他在实验班见面许愿一点也不意外。
“嘿嘿,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李琦幸灾乐祸地推着许愿往前走。
看到分班名单表,最开心的莫过于李琦了,文理实验班只有50个名额,排除教师子女,她正好卡在第48名。
李琦靠在许愿的肩上,蹭了蹭她的肩头,眼睛弯成月牙,“不过,我可以陪你呀!”
“啧,你俩喝点中药调理一下。”江亿转身朝班级走去。
夏天是聒噪的蝉鸣和净白的书页,夏天是讲台桌上飞舞的尘埃,夏天是吵闹的教室和喋喋不休的学生,夏天可以把一切融化,包括眼前这个女人为数不多的耐心。
“安静!”手中的粉笔擦拍出了如同板砖碎掉的浩大声响,女人怒形于色:“还要我说几次?”
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也不敢窃窃私语。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政治老师——胡海菲。”她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气吞山河,目光如炬,让周遭的空气凝固九千尺之寒。
“知道你们是理科班的学生,既然学校任命我做你们的班主任,那我自然要担起这份职责。”
“有谁、还有问题没有?”胡海菲的语调提高了几分,精准捕捉到班级里的蛛丝马迹,她的视线不断目标人物上方来回扫射,许愿前排偷摸讲话的两个女生把头埋得更低了。
待全班安静下来后,胡海菲目视前方,铿锵有力:“有三件重要的事要说。”
“第一,明天的开学典礼,统一穿运动服。”
“第二,住宿的同学,班会课后留下来。”
“第三,我们要选一个临时班长。”
胡海菲拿起桌上的名单表翻阅,思索几秒后问道:“有没有同学自荐?”
此刻所有人缄默不语,班长从古至今一直被视为吃力不讨好的角色。
在青春潮湿大雨的笼罩下,没有人会当出头鸟,哪怕他们的内心足够渴望。一旦表露出一丝自信,便会受到来自字面八方的质疑。
“没有的话,谁有当班长的经验 ?”胡海菲继续说。
“老师,江亿上学期是我们班的副班长。”坐在后排靠窗的某个男生举起手, “江亿同学不仅善良,而且热心,还很善良……”
“谁在说话。”江亿无言以对。那位夸夸其谈、喋喋不休的男子终于识趣地闭上了嘴,待江亿对上他的眼时,还投来极其无辜的目光,此刻江亿终于理解这句话的含金量。
不管是漫不经心的语调,还是高高挂起的态度,江亿学的可谓是有模有样,入木三分。
难怪许愿天天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江亿看向靠在窗边撑着后脑勺的某女子。
隐隐察觉到他的视线,许愿“哼”了一声,低头嘟囔道:“学人精。”
目光往后顺延,看到此男子一副能奈我何的模样,江亿不禁攥紧拳头。
好生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先发制人的狗东西!此男子便是高一他们班的班长!自己淋过雨也要撕碎别人的伞。
江亿正想揭发他,但胡海菲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因为她既不懂得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也不知道这其中暗藏的玄机,她只想早点下班:“江亿同学,请问你有没有信心担任好咱们班的临时班长?”
众目睽睽之下,江亿艰难起身,硬着头皮接下这个职位,“好的老师,我会尽力。”
“那我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下课。”胡海菲拿起公文包和保温杯要走时,住宿的同学围了上来,想要急速下班的心情,须臾之迹,让她把第二件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许愿将此事尽收眼底,偷偷在李琦耳边低语:“这老师靠谱吗?”
李琦自顾自答,若有所思:“没想到竟然是她来做我们的班主任。”
“为什么?”许愿不解,“她很特别吗?”
“她是高一是7班的班主任。”李琦高一在8班,胡海菲也是她的政治老师,许愿在2班,8班和2班不在同一个楼层,许愿只觉得眼熟,但并不了解。
李琦继续说道:“7班同学天天挂在嘴边的海飞丝就是她。”
“海飞丝?”许愿皱眉。
“对啊!”李琦一边憋不住笑,一边克制地压低声音:“毕业合影照片的背后都会有相对应名字,她的呢,就会被写上——胡海菲师。”
“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她海飞丝。” 李琦笑到肚子疼,趴在桌上止都止不住,“听说这个外号,前几届就开始流行起来了。”
许愿顿悟,原来刚才偷偷讲话、神色凝重的前桌并不是再聊洗发水,而是在聊胡海菲?!
“好烂的谐音梗。”许愿吐槽完后,也笑到直不起腰。
两个人趴在桌子上笑到失声,一直到她们对视后,不会因为这个梗又开始大笑起来时,李琦才拖着虚弱的声音继续说:“不过......听说她上学期差点和一个男生打起来,那个男生的父母还来学校,说要去教育局举报她。”
“有7班的同学说,她不仅独断专行,还会给学生穿小鞋。”
“真的假的?”许愿问。
“谁知道呢?”李琦结束了这个话题。
许愿到家时天色已晚,许老师正在厨房炒菜,听到开门声,探出头来,说:“怎么今天都那么晚回来。”
家里不见妈妈的身影,许愿解释晚归的原因:“和李琦在外面玩了一会。”
回到房间后,许愿把包丢在床上,熟练地开始脱衣服。夏日炎炎,被背书包闷出的汗早就浸湿了后背,她解开内衣,抱着睡衣走进浴室。
等她从浴室出来,肌肤才得以呼吸。清爽又垂落的睡衣似乎在挽留,毕竟明天开始就要在学校上晚自习了。
走到餐厅时,大家已经动筷,她的座位上放着徐女士给她盛好的排骨汤。
许愿绕过江亿坐下,看到他正捧着碗喝汤,疑惑道:“你晚上不是不回来吃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回来吃了?”江亿也感到疑惑。
许愿拿起筷子的手一顿,侧头看他,“那你拿校园卡干嘛?”
“没钱了。你是不是想说......”江亿看了她一眼,一板一眼地学起许愿平时说话的语气,夹起嗓子,阴阳怪气地摇头晃脑,“要不是你非要拿那张校园卡,我们就不会错过公交。”
切!怎么什么话都被你说了,那我还说什么。许愿在心里诽谤道。
消停了几分钟,两个人的筷子就打起来了,为了一块牛肉。
许愿委屈道:“班长大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
“行了小愿,有这么多菜偏要和江亿抢着吃,搞得爸妈亏待你似的。”徐女士见怪不怪,但每次许愿无理取闹的时候,她还是会跳出来严肃地制止,并且反思自己没有教育好许愿,“就知道欺负江亿。”
许愿已经习惯了妈妈的偏心,敷衍地点点头,“好好好,江亿才是你亲儿子。”
江亿无语,他夹起肉的那一秒,就被许愿眼疾手快地按了下来。
看到她不说话,闷闷不乐地埋头扒饭,江亿用手肘轻轻触碰她的胳膊,许愿立马垂下胳膊,假装不理他,单方面屏蔽江亿发出的信号。江亿冷笑,又踹了踹许愿的小腿,下一秒,她就盘腿而坐。
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赌气,直到她愿意施舍点注意力给他时,江亿便故作正经地说:“想吃?让给你就是了。”
这轻描淡写的“让”字,彻底把许愿惹急了,像在施舍。
没错,她就是一个如此作天作地又容易破防的小女孩。
许愿把肉夹起来,丢进江亿的碗里,“谁稀罕,你爱吃不吃。”
偏过头看到她气鼓鼓的脸蛋,江亿忍着笑把肉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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