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禾先到,已定好二楼的雅间,这番热闹之景让她也不由带上笑意,店小二引着她穿过大堂直奔二楼。
行走间,有宾客的谈话钻入耳中。
“居然连浮生公子都能请来,这东家什么来历?”
“据说是赫连家!”
“就那个在官家面前都过了面的第一胡商?”
“对,浮生公子哪敢得罪赫连家?且给的银子肯定很多,要我会唱曲,我肯定也来!”
“你意思是赫连家仗势欺人,强迫浮生公子来的?”
“哎!我可没说,再说这仗势欺人,哪有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赵家强?吃绝户吃成那样!他那个女儿叫什么来着……江禾?听说都被他一点碎银给打发了,被迫离家了呢!”
“那赵家父子真是活该!不是说两日后便要处刑?啧啧,那脊杖打下来还能活吗?”
江禾先是被“浮生公子”四字勾住,停了步子,她伫在台阶上,没曾想听了一耳朵赵家之事。
两日后便要处刑吗?她有些怔愣。
引她上楼的店小二显然也听见了,他知道这位女子是小姐的座上宾江娘子,就是客官话语中的那位可怜的“江禾”。
店小二怕她待在这听到的更多、徒惹伤心,抬着手轻声道:“娘子,不若先去点菜吧?”
他扬着笑道:“最近小姐聘了名厨,一手炒菜能炒出花来,定合您口味!”
江禾知晓他的善意,也抬步继续往上走,笑道:“那可得好好给我推荐推荐。”
入座点了时兴的菜,茶和糕点如流水般往桌上摆,一望便知是赫连云依的手笔。
许妈妈也随许氏回京,春兰三岁被带在许妈妈身边,感情自不必说,江禾便允她常去许家看望,心下也想着是时候让春兰回许家了。
江禾抿了口菊花茶缓解秋燥,这茶还添了枸杞,涩意刚起便被枸杞的微甘压下。
这么喝上一杯,再推开雅间红木门的终于不再是店小二。
门开,露出一张带着疲意的脸,不施浓妆、眉眼微描,面容温婉而沉静,高挽发髻斜插钗环,行走间微微垂在侧边晃动。
她亲自推开的门,红玉镯衬得手腕白皙,金线缂丝牡丹裙显得她身量高挑,这些日的劳累没压弯她挺直的背脊。
这张熟悉的脸含着笑意,抬眼见到已端坐在内的江禾,唇角微扬:“禾儿!”
江禾起身迎上去,原先许多的问题皆抛之脑后,只剩下再次见面的欣喜,她笑意盈盈喊了声:“娘亲!”
这句呼唤却让许氏不禁眼眶发酸,她缓步走来入座,面对着江禾叹气道:“难为你还肯唤我娘。”
今日跟来之人只一个张妈妈,江禾对许氏笑着道:“怎么不肯?”说着招呼张妈妈也坐下。
江禾是东道主与她关系匪浅,张妈妈如今也脱离了奴籍,自然是能同坐的。
张妈妈却垂着眼,从春兰嘴中她得知了小姐哭过一场,这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满心的心疼。
面圣时她凭着一股血气,声泪俱下控诉这些年来赵家父子俩的行径,先是江家两老去世,再到江夫人莫名不治而亡。
最后到小姐,小姐被拐之事在江州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张妈妈原不想再提,为着控诉赵明赵耀,又扎着心窝子重复回忆又细无巨细地禀告。
那皇殿金灿灿的,沾了灰的鞋踏进去便脚底发软,仿佛多待一会地板会被踩得脏污,官家长何样张妈妈根本不知道,她低着头伏跪在地,担心说错话就被下了大狱砍头,但提到赵家之事,她的满腹委屈却好像突然爆发。
她一字字一句句,发着抖、颤着声控诉。
夫人死的冤、小姐平白受了那么多苦,却苦无证据最后按下不发,张妈妈跪着不敢抬头,她张着眼,见眼泪一滴滴砸下,干净无尘的地板晕开泪渍,吓得她用袖子擦干净。
还好许夫人在,她不卑不亢,将赵家父子其余罪行收集好证据,在场尽数列出,桩桩件件足以当场定罪。
张妈妈那时多么豁的出去,现在就多么软弱,她一直瞒着小姐,又将小姐的亲人亲手送入大狱,小姐肯定在怪她吧……
在场也就三人,张妈妈落寞的神情进入江禾的余光里,发根中冒了许多的白发,疲惫的脸与记忆中的已大不相同。
张妈妈刻意坐远,坐在江禾正对面,却正好让江禾看得分明。
江禾心中一堵,出声唤她:“张妈妈。”
许是没想到会被唤到,张妈妈攥着衣角的手一松,抬起了头,眼角的皱纹似水漫开,发了红:“小姐……”
许氏见张妈妈忍不住落泪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握住江禾摆在桌面上的手:“你不知,在官家面前时张妈妈说了多少话。”
许氏偏头看向张妈妈:“她呀,就差把你生辰都说出来了,生怕少说了遗漏了细节、让赵明他们躲过一劫。”
提到赵明,张妈妈一顿,她紧张地看向小姐。
江禾猛然意识到,于许氏而言,许氏是知道她对赵明没有感情的。
能眼睛不眨敲一笔钱,临走前还故意泄露赵明秘密的,指定是对赵明没有丝毫父女之情。
但张妈妈却不知道,不会还以为她埋怨她们吧?
江禾连忙接上许氏的话,弯着眼:“张妈妈这是关心则乱,不过说得越多也越有信服力,您瞧,两个贼人不就落网了么?”
张妈妈手一抖,慌乱看江禾的表情。见她满脸笑意,毫无悲痛,张妈妈忽而松了口气,急忙捧了杯热乎乎的菊花茶一饮而尽,伸手擦干嘴角水渍,再转眼便见许氏与小姐皆在看她。
张妈妈赧然:“奴婢只记得在那黄金殿里头虚得打颤,好似魂飞了似的,有什么便说了什么。”
“不是放了身契吗?”江禾笑着开口,“怎么还称奴婢?”
“我……”张妈妈终是改了口,又鼻子一酸抬起头:“小姐,您不会是不要我了吧?”
“我确实没保护好您,辜负了夫人的嘱托,可我、我……”
“张妈妈。”江禾认真看她:“我从来不怨你,您能来京我很欢喜,小溪也很喜欢你。”
原主的回忆夹杂着情绪,江禾可窥见一二,实则原主从未埋怨过张妈妈,甚至有时清醒时还会自责,自责张妈妈被带走时自己没能反应过来,没能挽回局面。
张妈妈此次来京,也定是破釜沉舟,亲人为了钱财对她处境不管不问,也教她心灰意冷,这才毅然决然上京作证。
江禾又道:“小溪年龄还小,我平日也忙,等春兰回去便无人照顾了。”
江禾语气轻轻的:“张妈妈,您能留下吗?月俸不会少您的,只盼您能一直待到小溪成家立业。”
此话一出,张妈妈灰败的脸犹如回光返照般精神焕发起来,她端正了身子,将沾上茶水的手背往衣服上擦净,禁不住迸出笑容来。
“能!自然是能的!”
江禾松了口气:“小溪肯定很开心!”
这么说着,她却扬着唇角,眉眼间满是喜意。
许氏抬起帕子笑:“应是你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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