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宿舍楼陷入一片慵懒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阳光大片大片地泼洒进来，将空气中浮动的细小尘埃照得清晰可见。郁夕洛独自坐在书桌前，即使是在闷热的夏季午后，他依然穿着那件略显宽大的长袖校服外套，袖口规整地遮到了手腕。脊背单薄而挺直，笔尖在试卷上划出规律又轻微的沙沙声，是整个静谧空间里唯一的节奏。
‘吱呀——’
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宁静。安乐趿拉着拖鞋晃进来，头发有些乱，像是刚睡醒。他只穿了件宽松的纯白T恤，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手里拎着一本干净得过分的生物练习册，脸上堆着一种刻意又蹩脚的‘苦恼’。
“唉——”他拖着长音，一屁股坐在郁夕洛旁边的床沿上，身体顺势歪倒，T恤下摆蹭过郁夕洛覆盖在外套下的手臂。他把练习册‘啪’地一下摊在郁夕洛的卷子上，手指毫无目的地在纸页上划拉，“这什么题啊，看得人头大。初中这么难的吗？”
他的气息带着刚睡醒的温热，轻轻拂过郁夕洛的耳廓。郁夕洛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将另一只戴着袖口的手往回收了收，目光落在被安乐手指点着的地方——【植物是否24小时都能提供氧气？】一道非常基础的初中生物题。
郁夕洛眨了眨眼，心底升起一丝疑惑。高考不考这个，他下意识地侧过头想看安乐，却差点撞上对方凑得过近的脸。
午后的阳光正烈，透过窗户，毫无保留地笼罩着郁夕洛。阳光甚至将他深色外套的布料晒得有些发烫，他柔软的发丝被染成柔和的金棕色，边缘看起来毛茸茸的，甚至能看到脸上细微柔软的绒毛。他微微蹙眉疑惑的样子，在强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长睫毛像蝶翼般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安乐没有移开，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目光直白地落在郁夕洛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上，从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到挺直的鼻梁，最后停在那双因为疑惑而微微张开的、色泽偏淡的嘴唇上。他的眼神很深，目光掠过对方裹得严实的手腕时，眼底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情绪，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像是在认真观察一道更难的题的眼神，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专注和贪恋。
“……这题，”郁夕洛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率先移开视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答案是不会。”
“嗯？”安乐发出一个慵懒的鼻音，表示自己在听，身体却更放松地往郁夕洛这边靠了靠，手臂外侧隔着那层外套布料，似有若无地贴上了郁夕洛的手肘。夏天的衣料很薄，即使是隔着外套，那一点点接触面的压力和温度也变得格外清晰。
郁夕洛藏在袖口下的手指微微蜷缩，捏着笔的指尖用力，指节有些发白。他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开始讲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植物产生氧气是靠光合作用，这个需要光。所以有太阳的时候，它们会释放氧气。”
他拿起笔，想在草稿纸上画图，却发现手臂因为安乐的靠近而有些受限。他顿了顿，没有推开，只是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在纸的边缘简单画了个太阳和月亮。
“但是到了晚上，”他的笔尖移到月亮下方，声音渐渐恢复了平日的清晰，“没有光了，光合作用就停了。可植物自己也要呼吸，这个过程一整晚都在进行，和我们人一样，是吸收氧气，放出二氧化碳的。”
讲到熟悉的知识领域，他渐渐忘记了那点不自在，语调变得流畅认真起来。阳光在他开合的唇瓣上跳跃，他的眼睛因为专注而显得格外明亮。
安乐安静地听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郁夕洛的脸。他看到他因为认真而微微蹙起的眉心，看到他说话时喉结细微的滑动，看到他偶尔无意识舔过下唇的舌尖。安乐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不是听懂了题目的笑，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心满意足的愉悦。他搭在床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床单，仿佛在克制着什么想抬起的冲动。
“所以，”郁夕洛做下结语，终于再次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向安乐，“晚上的植物不光不提供氧气，还会和人一起争夺房间里的氧气。”
他一下子撞进安乐深邃的目光里。两人之间的距离依然很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安乐没有说“懂了”，也没有夸他讲得好。他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低哑。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郁夕洛的眉眼，在他紧扣的外套领口处停留了一瞬，最后再次落在那双唇上，停留了微妙的一秒，才像忽然惊醒般，稍稍向后撤开了些许距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粘稠的张力，混合着阳光的温度和少年人干净的气息。
安乐忽然伸手，不是去拿练习册，而是用指尖非常轻快地碰了一下郁夕洛外套的袖口边缘，一触即分，像被阳光烫到一样。
“谢了。”他扯起嘴角，又恢复了那副有点懒散的样子，站起身，他拿起那本练习册，晃悠着走向自己的床铺，留下郁夕洛独自对着阳光，袖口那一下短暂而灼热的触感，隔着布料依然清晰，久久未散。
安乐的目光并未从那件格格不入的外套上移开。阳光炽烈，他甚至能看见郁夕洛额角渗出的一点点细微汗珠，沿着鬓角悄悄滑落，没入深色的外套衣领里。
他忽然动了。
没有站起身，只是就着坐在床沿的姿势，毫无预兆地向前倾身，手臂越过两人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手掌随意地撑在郁夕洛摊开的练习册边缘。这个动作让他大半个身子瞬间笼罩住了郁夕洛，也恰好挡住了那片原本投在郁夕洛脸上和试卷上的、有些晃眼的阳光。
一片阴影柔和地落下，将郁夕洛笼罩其中，也将他困在了安乐投下的、带着体温和淡淡皂角气息的小小空间里。
安乐低下头，凑得极近，近到郁夕洛能数清他低垂着眼眸时那浓密的睫毛，能感受到他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发梢和脸颊。
“小可怜，”安乐的声音压低了些，在这种过近的距离里，带着一种磨砂质感的磁性，轻轻敲打着郁夕洛的耳膜，“不热吗？”
他的视线落在郁夕洛被外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脖颈上，那里皮肤白皙，却沁着细密的汗。
郁夕洛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阳光被挡住，世界似乎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眼前放大的人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他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另一只放在桌下的手几乎是应激反应般地迅速往回收缩，藏到了书桌的更里面。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睫低垂，避开安乐过于锐利和探究的目光，声音轻得几乎像气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还好。”
这两个字干巴巴的，没有任何说服力。空气里弥漫着少年人燥热的体温和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张力。
安乐盯着他看了几秒，目光从他泛红的耳廓滑到他紧抿的、似乎有些倔强的嘴唇，再落到那件纹丝不动、隔绝了所有窥探的外套上。他眼底的疑惑更深，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追问。
他忽然撤开了身子，那片令人窒息的、带着他体温的阴影瞬间消失，炽热的阳光重新涌来，刺得郁夕洛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
安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筋骨舒展开来。他利落地翻身，躺倒在自己的床上，面朝着郁夕洛的方向。
他侧躺着，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腰间。T恤因为他躺下的动作向上卷起一点，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他的目光不再带有刚才那种极具压迫感的审视，而是变得有些懒散。
他就那样偏着头，安静地看着郁夕洛。
目光掠过他被阳光重新勾勒出的纤细背影，掠过那件怎么看都嫌太厚的外套，落在他因为低头而露出一小段白皙后颈上，落在他偶尔因为思考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尖上，落在他握着笔的、细白的手指上。
那目光并不灼热，却存在感极强，绵绵密密，如同无形的蛛丝，温柔又固执地缠绕在郁夕洛的周身。
郁夕洛僵直着背，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试图集中精神去看眼前的题目，那些字母和数字却仿佛都在跳动，无法在脑海中组成任何有意义的逻辑。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很久，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他的整个右半侧身体，仿佛都被那道目光烘烤着，比左侧沐浴在阳光下的部分，更加滚烫。
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和老旧吊扇缓慢转动时发出的、规律而催眠的嗡鸣。
以及，两道交织在一起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