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苇伦出场

自有记忆开始,王苇伦就与一种岌岌可危的生活结下了不解之缘。小时候,他走在一条肮脏的大街上,这样的街道嵌合泥垢,终日昏黄的光色照拂下,就变成一滩泛着油光的烂肉。

他走进家里,同龄的伙伴细数今天游荡的种种趣事,嬉戏打闹,他混进去,哈哈大笑。年龄大一点的孩子更晚回来,也不是由于他们有什么秘密的工作,只是和年岁一起膨胀的身体能够占据更多的游荡空间,于是能消耗更多的空闲。

紧接着,王苇伦自己的身体也膨胀了。像气球一般鼓起来,他最后占据了这个家里所有的空间,也就没有人再和他一起玩闹。

流落街头的同伴们很快有了崭新的去处。

“这批货的质量不错……都带上吧,现在流行这些。”

王苇伦目睹这种飞离,被他挤出去的同伴被一艘艘巨船带走,最后剩下他。

据他记忆所述,那群挑选货物的贵客对他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也就是说,他被永远留在了卡尔左星的黄昏之中。

在停止游荡之后,循前例,他要从那条肮脏的大街搬离,开始在黄昏里工作。星球分配给他一个机械化的劳作,他每天要去刘兰芝的商店里查询单日需要配送的货物,然后在时限里送到指定的区域。

基于科技发展状况,评判个人经济允许的范畴后,他会采用一种安全系数极低的交通工具。

那是一辆可以维持离地表五十米的高度进行低速飞行的流线型载具,优点是装得多,在送完当天货物之前都不必回刘兰芝的货物集散中心。

五十米的运行高度足以让其俯视该星球上大多数建筑,看着它们如同蜱虫一样掠过棕褐色的地表,驶向过去。然而,星球上最多的障碍物并不是这些人类聚集的场所,他们豢养的巨兽才是。

一般情况下,狂兽恶兽对他的快递人生不构成实质上的威胁,他具备娴熟的驾驶技术,能以一种灵巧的姿态躲过冲撞的发育期猛兽。

这座载具如同衔米的黑鼠一样穿梭在围追堵截之中,在昏黄的天空里钻出一个狭窄的通道。这种极限运动能安稳进行是因其具备了两个先决条件:猛兽们的发育过程被严苛地设置在一种定型的时间流动里,人类抛弃已久的过时航空技术能够支撑如此花样的飞行。

王苇伦对此一无所知,他生于贫穷,长于无知,从未接受过伟大星际时代的人类教育,算得上文盲一位,然而他又不符合当代人类对于同胞的定义,只是一个“无觉的痴虫”,在机械的技术教育后投身入货物配送里。

他甚至都不会觉察这样的日复一日有任何困苦的地方,因为无论如何,过程中的惊险与刺激冲淡了那份无聊,而安全的经验又使他抱有一种自信。这种生活如果持续行进下去,他就会沉溺在这样的游弋里,度过相对沉寂的人生。

配送过程依然顺利,他回到刘兰芝的集散中心,交付今天的派送记录,同时结清了月度工资。

手环在空气中激发出淡蓝色的投影,他的余额从仅存的最后几分跃迁到三百四十五,比他理应得到的工资还多出八十币。

他伸手戳了戳数字,疑惑起来,低头盯着刘兰芝,小心开口:“兰姨?是不是……”

刘兰芝忙着工作,但仍然抬头对他一笑,说道:“小伦,你每个月就剩那么点钱,哪里够吃?从今天起工资就给你涨了。记得别告诉其他人哦。”

倘若有正道的卫士前来巡视,必然会对这样以权谋私的行为进行正义的审判。然而这只是边缘星系的边缘行星上一个偏远的配运站,无人青睐,只有一群被社会遗弃的边角料会在这里互相取暖,大人物是无心前来的。

更何况,刘兰芝只是把自己多余的工资划出去,她是上了年纪的人,用不了太多,而王苇伦是配送站里的大胃王,吃饭上的消费实在过度,本身又是这里唯一剩下的小孩儿,她只是和大家一样照顾着他而已。

王苇伦秉承着被兰姨教过的不打扰对方工作的态度,只是轻轻地蹦起来,轻轻地落地,鞠一个躬,喜笑颜开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蹦蹦跳跳地离开。

刘兰芝其实仍被影响到了——她的暮气被这样幼稚的行为驱散不少,于是感觉心情好了起来,满心的忧愁都消散一些。

可当她的目光投回监视的屏幕,苍蓝洋上空盘踞的云团越过千里的障碍,同样萦绕上她的心头。

那里的异常已发生了七日,先是没兽们的暴动致使配送航线上的飞行器发生了损坏,大部分的配送员都不得不换上新的载具,更换了既定的线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最后唯一能去配送的人员就只剩王苇伦一个。

那种异动实在让人不安,使她想起了帝国过去发生的几次的恐怖天灾,甚至那只是未成熟期的亚没兽在进行自杀式的暴乱。现在同样发生了作为灾厄先兆的大面积天候异动,而那盘踞的云团实在像是传说中没兽成熟前编织的潮卵。

她已向研究院和帝国发送信息,然而也许是路途遥远,也许是别的原因,他们虽然在回复上极其重视这次异动,处理事件的人员却迟迟未到。

她已将消息告诉星球各地的没兽管理员,希望他们能时刻观察没兽信息,并及时汇报,尤其苍蓝洋附近的管理员。

她的忧虑像是卡尔左星的黄昏一样无尽地蔓延,涂染一切。

王苇伦还未被这样的光色浸染,他去面馆点了六碗面,坐在净白的灯光里等自己的小小幸福。

他吃起来很快,老板特地为他加麻加辣,于是他的脸像传说中的旭日一般火红,老板看着这样一个善于进食的小孩儿,感觉心被旭日烧暖。

王苇伦是这星球现在唯一的年轻人,他曾经口述的同龄人伙伴已被浩瀚的帝国稀释,成为无迹可寻的传说。一群即将和星球共同步入毁灭的的年长者看着留下的他,难免升起一阵保护欲和照顾的心思,他们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地保护年轻人可称黄金时代的现在。

王苇伦对此还是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自己从小到大生活在他人的善意里,黄昏的光色里没有一丝寒冷的幽蓝。

晚饭结束,他挥手向面馆老板告别,走到荒芜的街道里。

这是个不需要灯光的星球,人的影子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光打出绵长的余韵,王苇伦的余韵是一种天真的幸福,他的影子随轻松的步态左右摇摆,像是音符,配着他低声哼着的歌,使这样荒凉的地方和谐起来。

同伴们飞离之后,他也不能住那所巨大的房子了,星球给他分配的是一处相对简单的处所,不过也称得上裕足,毕竟他一个人住,能够睡觉清洁已经不错了。

他家里的布置很简单,核心家具是一张巨大柔软的床,以及浴室里能放出热水的巨大浴缸,其他所有装饰或实用器具尽皆来源于来他家做客的年长者,他们实在不理解一个如此年轻的孩子提前就过上了低**的空白生活,于是各自热心地添置了许多增添幸福感的实物。

王苇伦一个没用上,他的小小幸福是泡热水澡,然后尽快上床睡一个黑沉的觉,第二天早早起来,进行惊险刺激的工作。

他是个简单到没有未来的人。

泡完澡,他的神经已经达到了清醒的极限,呼号着让他尽快进行日常活动。他几个箭步冲向大床,飞扑上去,颇有喜剧色彩地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调整好姿势,快速进入了入睡的空间。

他的人生就是小小的幸福,低**的沉寂。

顺利的昨天过去,今天也应该如此。

王苇伦会被精确的生物钟唤醒,开始一天生活。

他首先察觉到的不妙来源于温度的变化,卡尔左星通常维持着一种洽适的温暖,其表现在大家的服装都维持住统一的清凉。

然而现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刺骨的寒意,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温度,他起床的意愿都被磨损,拖延了一分钟之后,他还是从床上一跃而起。

紧接着他就朝衣柜奔去。

把以前别人送的,自己淘的,从小时候留到现在的衣服都翻个遍,堪堪找出几件能穿的。不过显然低于御寒的要求,他就多套上几件,变成了一只企鹅。

他打开窗帘,紧接着发现另一个异常。外面是一片漆黑,彻底陷入了某种死寂之中。

他害怕起来。

这座星球上曾经最大的异常来源于贵客的来访,遮天蔽日的舰队轻易更改了星球上亘古不变的昏黄光色,使大家的目光中只有人类智慧凝结出来的各色闪烁。

现在星球却陷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黑暗,仿佛漂浮在一片虚空之中。

空气的温度在逐渐降低,王苇伦高大的身体开始发抖。‘

再后来,这样的死寂里传出来水滴坠落的声音,然后逐渐变大,王苇伦觉得那是无数带着硬毛的刷子在剜拭皮毛。

在这样的烘托中,他终于得以见识了自己贫乏的经验里从未面见的盛大景象。一阵仿佛大地崩裂的声音之后,血红色的亮光斩裂了这样死寂的世界。

在这突然的光亮里,星球上坠落着黑色的雨,异色的肉畜向四周喷洒体内的洪水,似乎从天上而来的触手捏爆了浑身耸立着触角的长毛没兽……

他脸白了,腿软跪下来,身体像一滩泥。

血红色的闪电一扇扇削下来。

记忆里,最后留给他的,是一根从无限遥远的天空中向着自己疾驰而来的触手,像一片涌来的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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