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彬看着电脑上显示的检查结果，不发一言，眉头紧蹙。
唐霜不由得紧张起来，怎么说呢，倒不是怕沈文彬，而是沈文彬这样穿着白大褂，神情严肃的样子，确实怪让人害怕的。
感觉下一秒沈文彬就要叹口气，转过头来对她说，该吃吃该喝喝，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抓紧去做吧。
唐霜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时，下一秒沈文彬转过头来，就看到唐霜双手捏着放在腿上的帆布包，紧张兮兮盯着他的样子，倒是和她平时那副混吃等死混不吝的模样大相径庭。
沈文彬不免觉得好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唐霜问道：“医生，我还能活几年？”
沈文彬哑然失笑：“还没到这个程度。”
唐霜长松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沈文彬收起笑容，脸上神色带上了几分认真，“你的病情确实又反复了，我能做的也不过是给你再换药试试看。”
“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你心里的症结如果实在解不开，哪怕就听我的，先试着换个环境看看。”
“哪怕先调离现在的岗位，最起码压力会小一点，接触的社会黑暗面也会少一点。”
唐霜笑着摇了摇头：“我倒也想，只可惜现在还没到我能躺平摸鱼的时候呢，没办法，可能等我那个大徒弟能出师的时候，我就能舒服了。”
沈文彬对此表示怀疑：“真的吗？”
唐霜发现自己不管是对老王还是对陆煜祺，哪怕是对李思远，都能巧舌如簧，黑的说成白的，但是每次对上沈文彬，总感觉嘴里像吃了螺丝一般，转不过弯来。
可能因为沈文彬看上去脾气太好，太温柔了，她这个欺硬怕软的人实在是于心不忍。
唐霜眼神游移：“或许吧。”
沈文彬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
他其实很想和唐霜说，少了她唐霜，地球又不会停转，这个世界还是照常运行，人总是要朝前走往后看的。
可是这个话，他确实对着唐霜说不出来。
人如果能做到绝对理智，那就不再是人了。
正因为是人类，所以才总会在情感的加持之下，做出一些难以用逻辑解释清楚的事情。
哪怕是他，也是如此。
沈文彬重新握起鼠标，了然说道：“还是给你开点药？”
唐霜点了点头。
沈文彬开好处方等打印出来签好字递给唐霜：“分别在哪里取，你应该熟门熟路，不用我再说一遍了吧？”
唐霜：“你放心，我不至于这点事情都忘记。”
沈文彬放心道：“那就好。”
“对了，你那个小徒弟今天怎么没有跟你一起过来？”
唐霜这回是真的觉得有点奇怪，李思远也就算了，怎么沈文彬也这么问。
她和陆煜祺又不是连体婴，有必要去哪儿两个人都要在一起吗？
大概是唐霜疑惑的神情过于明显，沈文彬马上微笑说道：“徒弟大了单飞也正常，是我多问了，你快去取药吧，不然药房的人要去吃饭了。”
沈文彬到底是脾气好性格好人缘好，对于医院了解程度相当之深，唐霜赶到药房的时候，里面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讨论去哪家餐厅吃饭了。
接过唐霜递过来的药方，工作人员暧昧地笑了笑：“哟，沈医生开的药方，你就是沈医生的那个朋友？”
唐霜不明就里，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一边给唐霜取药放好在袋子里，一边对唐霜说道：“你和沈医生关系可真好，他还特意打电话过来，说麻烦我等把药给你配好再下班。”
怪不得沈文彬方才让自己赶紧来取药，唐霜看了眼药房上方挂着的钟表，确实是耽误人家下班了，连忙赔笑了两下，连声说着不好意思。
“哪有的事，回头你和沈医生说，他答应请的奶茶，我要去冰不加糖的。”
唐霜怕自己忘记，出了医院的门，趁着等车的功夫，就拿起手机给沈文彬发起了消息。
先是感谢沈文彬一如既往的照顾，接着如实传达了药房小姐姐的要求。
唐霜正在表情包里挑选着合适的表情包，作为消息的结尾，就听到一声车喇叭在自己背后响了起来。
建大附院门口时常车堵得水泄不通，唐霜头也不抬，就知道八成是自己挡了别人的道，捧着手机往旁边走了两步，结果车喇叭又响了几下。
唐霜还以为是自己让的不够多，抬头现自己边上空了好大一块地方，足够车通过了，自己也没拦别人的道，不知道后面的车按喇叭按的不停是个什么劲。
唐霜一回头，正准备看看那个拼命按喇叭的后车究竟是何方神圣，就看到后车的车窗摇了下来，从里面探出来个熟悉的身影。
唐霜：“……不是，你还真打算做我的背后灵啊？这么神出鬼没的。”
李思远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先上车再说，不然后面车堵着都要有意见了。”
唐霜往后看了一眼，嚯，确实好几辆车都跟在后面，连忙上了车。
“你来这儿做什么？”唐霜刚系好安全带，就发现自己的是大腿上多了暖呼呼的一个打包袋。
唐霜以标准的对待危险品的姿势，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起包装袋，狐疑道：“这是什么？”
李思远：“先回答你一个问题，我来这儿是给你送外卖，再回答你第二个问题，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唐霜将信将疑地打开包装袋，发现里面是方才李思远发给她的那张陆煜祺和美女用餐照片里，她说的看上去非常好吃，没有吃过的烤串。
确实很香，不过……
唐霜：“我是开玩笑的。”
李思远：“我知道。”
李思远手扶方向盘，目视前方，光从他的镜片上掠过，投下晦暗不清的阴影：“但我一直是认真的。”
唐霜制止道：“打住啊，别煽情，忆往昔上次出差的时候已经和你忆过了哈。”
李思远无奈苦笑：“没准备忆往昔。专车你坐不坐？送你回家。”
唐霜一手拿起烤串，另一手相当自来熟的在李思远车里摸索着找着矿泉水，李思远瞥了眼提醒道矿泉水在车门框下侧，唐霜摸到矿泉水后，单手拧开瓶盖灌了两口，冰凉的水流划过喉头，让唐霜方才因为在医院里被滞涩空气给闷的有些停摆的大脑给恢复过来。
“营业执照有吗？能开发票吗？不然我打市场监督管理局电话了啊，或者我打督查电话，举报你非法兼职啊。”
李思远：“没说收你钱。”
唐霜放下心来靠着座背半瘫下来，喝着水吃着烤串：“那助人为乐的确不违反纪律。”
“你还真是……”李思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更加合适的词，“一毛不拔。”
唐霜倒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坦坦荡荡：“没办法，家里有娃要养，理解体谅一下。”
李思远点头附和道：“确实不容易，陆煜祺看上去就吃的挺多，还不太好养，你省吃俭用也是能理解的。”
唐霜没有想到李思远会一本正经地应和自己的话，差点一口肉呛住。
李思远接着提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找个人一起养娃，压力能够小一点？或者换个人养一养？”
唐霜赞同道：“不错，小红小白小绿小蓝确实就好养很多了。”
李思远蹙眉问道：“……这个小红，小白，小绿，小蓝，又分别都是谁？”
李思远问的认真，应该是真的有在仔细思考唐霜口中的小红小白小绿小蓝究竟是哪些人，脸上的困惑和迷茫不像是假的。
在李思远的脸上出现这种神情，还怪有趣的，唐霜忍不住想拿出手机拍给沈文彬看，同沈文彬分享一下，这个堪称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想到沈文彬，唐霜突然想到：“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建大附院的，沈文彬告诉你的？”
李思远的沉默让唐霜以为他是默认了，唐霜愤愤道：“这个沈文彬怎么回事啊，我要举报他啊，泄漏病人**。”
唐霜说着就要掏出手机，控诉沈文彬，还她几分钟前取药时的感动。
消息打到一半，李思远就伸出一只手盖住了唐霜的手机屏幕。
“不是他告诉我的。”
李思远说道。
唐霜闻声看向李思远。
恰逢十字路口红灯，车流停止，车内寂静。
李思远本是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唐霜视线的一刹那，失了神。
她的那双眼睛里再没有像当初大学时那般的光芒四射，耀眼夺目，而是笼上了一层雾霭雨幕，氤氲不散。
李思远心尖一痛，如同针扎一般的刺痛感席卷了整个心脏。
他特意去饭店买了她没吃过的餐食，再赶来医院门口等她，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医院门口又不好停车，所以他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些事情，忽然都算不得什么了。
本来确实也算不上什么。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唐霜，确实不是以前的那个唐霜了。
那个光彩夺目的唐霜，确实已然死去了。
而他很有可能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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