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忆

出院的那天上午还有几个吊瓶,苑维微坐在床边眼巴巴的瞅着药水一滴一滴又一滴,透明袋子里的液体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减少着,数着盼着等回家。

七天时间,她有点想家了。

家这个概念对于苑维微而言,她在哪,家就在哪里。

初中的时候,她的父母离婚了。

苑维微的母亲在那个年代是十分的晚婚,二十六岁才生了她,其实生的也很不情不愿。因为跟苑维微的父亲,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相亲在那个年代是十分常见的成家渠道,二十八岁的大龄剩男苑成文几乎是对郝丽婷一见钟情,可郝丽婷愿意尝试接触一下的原因只是因为母亲不断的催促,毕竟以当时的年代背景,不结婚几乎是不被允许和接受的。

于是在这样被动开始的前提条件下,接下来的事情虽然顺理成章,但也埋下了隐患的种子。甚至于结婚都是采取旅行的方式而没有去办酒席,苑维微就是那段旅行中的非爱情结晶。

所以并不那么出人意料的,郝丽婷在苑维微十三岁的时候遇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爱情。

老房子着火,扑是扑不灭的。

苑维微也没有见过那样明媚的郝丽婷。

以至于当后来郝丽婷跟苑维微聊她想跟父亲离婚的想法时,苑维微想到的只有从小到大母亲不停的叙述当年自己是多么的不甘愿于这段婚姻,而此时,她不想成为那个障碍。

而苑维微的成长过程中,苑成文像很多传统的父亲一般,沉默而隐形。

他没有那么爱自己唯一的女儿,忙于工作,很多的加班,偶有空闲买一些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妻子而不是女儿,甚至会把一些比较贵的零食藏起来,怕苑维微吃的太多。

苑维微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父亲都是这样,但她确实跟苑成文几乎没有什么感情。

离婚手续办的很快,也就是那几年里,离婚人多了起来,大家对这样的事情越来越见怪不怪。

苑维微跟郝丽婷一起步入了另外一个家庭。

阮德良为了跟郝丽婷在一起是带着儿子净身出户的,阮沉那个时候已经成年,初中毕业就去念了技校,早工作了。他受够了父母多年来的吵闹,对家庭的变化可有可无,在外面租了房子早早搬了出去,这么多年罕少回来。

这样的经历让苑维微的性格,比很多同年龄的女孩子都要成熟的早一些。

比如她很独立,青春期的关键时期,母亲把一部分精力给了新的丈夫,共同的生活很多时候被夹在中间的位置,并不是一味的站在女儿的立场考虑问题,所以苑维微习惯了什么事情尽量一个人解决。

比如她很没有安全感,父亲一直以来的缺席让她缺乏那种可以依靠够得到底的踏实,而一起衍生出来的还有苑维微并不是个胆子很大的人,有的时候甚至会有一些怯懦。

独立又怯懦,那注定是个拧巴又矛盾的人,遇到事了遭点罪太过理所应当。

性格导致了后面遇到的所有亲密关系中,只要敏感的察觉到对方态度的变化,苑维微就会逃一般离开,不愿意面对别人坦然的说出我不喜欢你这样直白的结论。

这样的苑维微,跟隋宁竹甚至谈不上彼此之间有个结果。

苑维微坐在沙发上,非常想去彻头彻尾的洗个彻底的澡,但又深知最好不要招惹自己并没有恢复彻底的伤口。在医院好些几天,让回到自己住处,轻微洁癖的苑维微有点儿难受。

顾楠帮她把带过去穿的贴身衣服都扔掉了,很多洗漱用品也没有拿回来。不需要上班,旅行意外夭折,一瞬间苑维微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她看向还在门口堆着没有丝毫变化的那几包东西,最后走了过去一一拿了出来。

抽出压在底下的一本日历,苑维微忍不住抚摸上面每个日期上自己写下的文字。

她是个习惯有计划的人,工作这些年,几乎把每天需要提醒的事项都标注在日历上放到电脑边,处理起事情来有条不紊不慌不忙。一页一页的翻过,就像在重新回顾她以前的那些日子。

打开九月份的那一页,苑维微还是慢下了手上的动作,其中的某一天下面被画上了一个简陋版的小蛋糕,是隋宁竹的生日。

隋宁竹给她的初印象让苑维微无比深刻,忍不住在后来也注意起这个样貌出彩的男生。

因此当入职第三个月公司人员变动,隋宁竹变成她的顶头上司时,苑维微开会都没敢往这人的方向多看一眼。

二十岁的时间过的是很快的,她没有把精力放在去思考那些小心思上,而是一门心思扑在了工作上。效果立竿见影,苑维微在同期来的实习生里很快变成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在隋宁竹需要培养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的时机里出现的恰到好处。

隋宁竹之前没做过管理,如果不是有人被对手公司挖走,他不会在这个档口被提起来。这样意外的升迁,他需要尽快适应角色的改变,苑维微话少,肯吃苦,又听话,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太合适了。

当隋宁竹坐稳当时的位置时,苑维微也在部门立住了脚。

可苑维微这个时候才发现,她那些不正常的心跳,接触时尽力避免的对视,都是因为她对隋宁竹的一见钟情,并在后面不断的接触中,扎下了根。

隋宁竹是个什么人呢?

显而易见的是他的帅气,普通同事口中是他的目中无人和利己主义,关系近一些的是他的风流和高傲。

于是,她越发像个心虚的贼,藏好尾巴的同时天天三省吾身不要被表象的一切所迷惑,喜欢是喜欢,在一起是不能在一起的,存天理灭人欲,说好暗恋就绝对专业暗着坚决不能转明。

共事六年,苑维微和隋宁竹在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中培养出了非常牢固的信任,每一次在苑维微不知所措时,隋宁竹都能稳稳的托住她的底,像是他毫不避讳的自私属性里的一份例外。

以至于后来公司有人传言两个人关系不一般,苑维微无法分辨隋宁竹这样的人,会为她损害自己的利益是出于革命友谊还是真的对她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不一样。

不能怪别人多想,大领导的御下之术之一,就是几乎不会让每个部门的头儿拥有他们固定的得力干将。这个公司只需要对他忠诚的人,而他手下的那些人,是不应该拥有忠诚的。

几年里很多次苑维微都差点被调离部门,却一次又一次的被隋宁竹挡下了。

他们之间有过争吵,一起看过电影,吃过很多次饭,生病的时候吃过同一盒感冒药,甚至在公司聚会时玩游戏有过很亲近的拥抱,这些回忆,对苑维微而言,都是诱惑她犯下错误的罂粟。

苑维微不停的告诫自己这就是最安全的位置,来这里是为了赚钱的,不能因为别的事情影响初衷。

那个时候苑维微刚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套房子,已是需要负担房贷的大军中的一员。

心动归心动,可蹦跶那么两下可不能变成银行卡里的数字去解决最实际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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