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锐地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而桀拉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还没有沦落到被人同情的可怜地步。”
听到伯爵这样说道，柏霖讪讪地摸了摸自己同样裸露出来的，带着各种伤痕的小臂。
“您误会了……我只是对您不屈的精神感到赞叹。毕竟，据我所知，您可是历代患有布劳德病的凡尔斯特族人中，最顽强的那一位。”顿了顿，骑士继续说道。“而且，能将一个必死诅咒以一己之力转变为新的诅咒，我还是头一回遇到您这种天才。”
短短的气音从胸腔中发出，桀拉暂时也不去计较骑士方才的无礼了。柏霖刚刚的言辞过于真诚，饶是桀拉伯爵也无法再说出什么话来讽刺。
磅礴的雨声掩盖住了一些微小的声音，斗大的雨珠与湿润的雾气打湿了靠在门框上骑士的筒靴。
“要论天才的话我还谈不上，不过是从大量的实验中才得出来现在的结果而已。”桀拉垂下眼睛。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身体里的那个究竟是什么。”说着，黑发的男子一步步走近，将手中的烟枪点上骑士的胸前——薄薄的衬衫很快便传来灼热的温度——骑士甚至以为，里面的烟灰都会将他这不贵也不便宜的衬衫烫出一个洞来。
“你腐蚀的能力，恐怕也不是魔法吧。”桀拉说道。
“你对诅咒很了解，甚至就像个纯天然的恶魔一样。”桀拉抬眼故意打量了一番骑士，继续说道。
“白发紫眼，还带有腐蚀的能力。若不是听闻过恶魔猎人的传说，你的身上也没有邪神与暗属性的魔法气息——而且要不是知道腐骨骑士的大名，我都快以为，你就是传说中的古神或者是恶魔了。”
桀拉靠的很近，他那双淡金色的亮瞳也死死地盯住骑士紫罗兰色的双眼。他的一步步逼问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柏霖的身份揭露出来，可又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地回避了要害。而这边，在桀拉高大身形的阴影中，骑士并不慌张，他甚至在伯爵的审视下逐渐笑了起来。
“我是不是人类，关于这点…伯爵您应该早就清楚，帝国不会容忍一只伪装成人类的恶魔混入他们的骑士团吧，更何况是掌握各种贵族机要的第二骑士团，与它的副团长呢。”柏霖淡淡地笑着。
桀拉移开了滚烫的烟枪，只留下骑士胸前那还带有炽热温度的一块布料。
雨还在下着，貌似比刚才还要大了一些。
一面是船坞外带着浓重水汽的暴雨，一面是源源不断散发着热量的暖火晶。
因为主动与骑士拉近距离的缘故，在不经意间雨势逐渐增大，以至于现下争先恐后落入屋檐下的雨珠也打湿了桀拉长长的黑发。明明是为了避雨才躲进的这个废弃船坞，现在却还是被淋湿了——就连桀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种事情，直到一滴凝结到水珠从他的颧骨流下。
过重的雨音掩盖住了彼此的呼吸声，无人顾及的烟枪依旧在不断地燃烧着，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他的那些烟草其实并没有被抽多少。自从骑士开始帮他吞噬诅咒开始，桀拉也逐渐不再需要幻剂来抑制疼痛了——只是这一直以来抽烟的习惯一时半会还未改掉，他本身也并不沉迷于幻剂所带来的虚幻快乐。
“要灭掉了，你的烟。”突然，柏霖指了指被雨水打湿的烟枪，开口说道。
看了一眼那些仍挣扎着的微弱火光，桀拉无所谓地磕掉里面的烟灰，好像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带有幻剂成分的烟草。
“暂时不需要了。”他说道。
“你身上的秘密还真是有趣。不过，一向推崇你的那位福斯托大公，究竟是明知故作，还是对你的事情毫不知情。我还真是期待这你下来的走向，我的治疗师。”
戏谑的语气从面前那张薄唇中发出。柏霖只是笑了笑，好像对桀拉伯爵的话并不抱有多少担忧。
“我只是一个很常见的Beta，出身于北方边境的小村庄。跟你们这些天生的贵族不一样，如果不是奥利维尔大公路过了我的村子，或许我现在还在那里砍柴，或者是打猎。”柏霖平静地说着。
“我根本没有什么战斗技巧，在军校的成绩也很平庸。只是恰好在我快毕业的时候赶上了战争，并偶然立下了些军功而已。”他下意识地为奥利维尔辩解着，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那日的场面……或许这些贵族都喜欢这样吧，不刨根问底搞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便根本不会善罢甘休。
脸上仍然挂着说不上来感觉的笑容，柏霖微微仰头，正对着桀拉那双淡金色的眼睛。
沉默的对视中，柏霖这才好像反应了过来。对方根本不是在逼问他这些东西，只是因为自己刚刚的回复而随口讽刺而已。
实在不是他太过愚钝，只是他没跟伯爵怎么单独相处过。而刚刚那些好像是为了奥利维尔才说的话，怎么想都会让对方更加生气——可神奇的是，本以为会直接拂衣而去的桀拉伯爵，却直直地把骑士圈在了门框上。
柏霖吓了一跳。
不得不说，虽然自己的身高已经算是很高挑的了，但桀拉伯爵俨然还要比他高出一筹。那高大的身形与宽阔的肩膀将骑士衬托地好像什么爱情小说的女主一样，连他自己都在心里默默诽谤着，这些贵族Alpha怎么都这么喜欢用身形优势压制别人。
而桀拉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骑士对福斯托大公下意识的维护与反驳自己而感到气愤。这听起来似乎并不符合他的行为准则，但这愚蠢的平民骑士，居然还真觉得福斯托大公是真的为他好——而当他真地将手撑在门框上，强迫骑士不得不在他的阴影下仰起头看他时，那双带着惊异的紫罗兰眼睛却让他眉间的痕迹加深。
“…冷静一点，伯爵先生。”柏霖堪堪开口。“我知道或许你对于奥利维尔大公并没有好印象，不过就算是拿我撒气，也改变不了他对我是有恩的这点实事。”
桀拉那双冷静的金色眼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白发的骑士，在对方愈发惊异的眼神中俯下身来，贴在骑士的耳边说道。
“我不管你过去究竟到底跟福斯托发生了什么，但作为你的盟友，我奉劝一句。”温热的气流让柏霖忍不住打了个颤，他继续听见桀拉说着。
“奥利维尔是个很危险的男人，如果你有朝一日能站在王宫议政就能明白了。不要跟他走的太近，除非你想抛弃骑士团副团长的身份，换上福斯托的姓氏去抚养他那两个孩子。”顿了顿，桀拉放过那被他折磨到充血的耳廓，用着那只戴着皮质半截手套的手钳住骑士棱角分明的下颌，强迫着对方看向自己。
“我也只是出于好心才提醒的你。毕竟，我可不想在治疗过程中的一半，治疗师便因为某些莫须有的罪名而被推上斩首台了。”
虽然桀拉的话说的不好听，但柏霖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严肃与关心。除了今日从伯爵口中得知，梵西团长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看着那张因为过度的苍白、被漆黑的前发遮住一半的脸而显得病态阴郁的英俊面容，柏霖在短暂的呆滞后又重新恢复了自然的表情。他也有他自己的情况不能说出口，但伯爵对他的警告与关怀，也不似虚假。
“…感谢您的提醒，我之后会与奥利维尔大公保持合适的距离的。”柏霖努力地扯着嘴角，不做虚假地对着桀拉笑了笑。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与感谢，我这里有一个情报，或许能对您产生些帮助。”
说着，骑士默不作声地轻柔推搡着桀拉的胸膛与他拉远距离。
而不知道这看似单纯的腐骨骑士究竟是怎么想的，桀拉依旧微皱着眉头，却没打断对方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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