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屏搜刮出自己看苦情剧积攒的片段,现场演绎,眼泪珠子跟雨水似的簌簌往下落。
王兰香也在一旁帮腔,“是啊,二郎,你就留下她吧,家里也不差她一口吃的。”
盛屏小幅度的点头,默默给王兰香点了个赞。
虽然这人说的话都不怎么好听,且她内心还记挂着那天被打的那巴掌,但想想也能理解,毕竟儿子才死,精心找到的儿媳妇还是个不贞洁的女人,坏了儿子的良辰吉日不说,还害得蒋家颜面尽失,怎么能不恨呢?现在又要周全蒋家的颜面还要宽慰儿子,真是两头为难啊。
谁知蒋鹭并不理睬,非常固执,“不行,她一定要走。”
他这样的坚持让蒋游很是不满,起身就给了他一巴掌,“孽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你推三阻四,莫不是出了一趟门翅膀硬了,不听爹娘的话了?我告诉你,这人已经给你娶进门,那她就是你的妻子,你若不满只管日后再娶,却没有不认的道理,若你执意不娶,那就分家。”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王兰香拉着蒋鹭的手小声劝他,“二郎,你爹身体不好,你别惹他生气,其实这事说来也怪我,那会儿就怕你一个人在下面,整天胡思乱想,求了刘先生给了解决之法,定下了这门亲。”
王兰香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绢拭泪,她生得美,虽然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哭诉之间满目柔情。
盛屏看得目不转睛,她得好好学学,搞不好蒋鹭硬的不吃吃软的,就好这一口呢?
“原本你不愿意,我们给些银钱打发回去就也算了,可偏偏刘先生说这人的八字旺小莲,你也知道,家里就只有小莲一个姑娘,又自小体弱多病,明年有道大坎,可能过不去,偏巧她八字硬能拉一把小莲,你就看在小莲的份上留下她吧。”
盛屏眨巴眨巴眼睛,记下小莲的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蒋鹭偏头看了眼端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蒋莲,小小一个人,量身定做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他眉头紧锁,“这都是胡说八道的。”
不等王兰香再说,蒋游嚷道,“那你就要小莲去死?枉小莲日日盼着二哥回来,如今你就这样对她?”
蒋鹭一时无言,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蒋赟这时开口,“好了,二郎,蒋家的生意也好,小莲的性命也罢,咱们蒋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既是蒋家人,自然是要为蒋家做出些让步的,老师还是那句话,这事你吃了亏,日后若要再娶,你父母定给你头一份的殊荣,好让你风风光光的迎娶新妻,绝不再叫你受委屈。”
蒋鹭正要说什么,蒋赟抬抬手,“此事已定,休要再言。”
盛屏不由得一喜,她知道自己这算是留下来了,虽然丈夫不喜欢,但孝道、师道当前他也没有办法。
一场不大不小的家庭纷争暂时告一段落,王兰香将盛屏安排在西厢的暖房中,虽然房间不大,却十分温暖。
盛屏对这个便宜婆婆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就是看她时总没个好脸色,似乎略微有些嫌弃她,不过这都不重要,她可以装作不知。
盛屏才小产,小腹还在疼痛,这三天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一间小房子又冷又潮,她蜷缩在被窝里半步都不敢挪动,如今身份确定了,住的房子也升级了,即便被婆婆嫌弃也能忍一忍,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多谢婆婆体恤。”盛屏知道在这种时候,嘴甜是万万不能少的。
王兰香瞧她鹌鹑似的缩着身子,“你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谁的,眼下也没了,没了也好,省得我家二郎还要养个野种,你且安分些在家呆着吧。”
盛屏轻轻点头。
王兰香看她在暖屋里还发抖,还真担心她活不过这个冬天,“行了,你去榻上歇着吧,已经差人去请郎中了,否则你有了个好歹,我们蒋家真就有口难言了。”
盛屏走到床上躺下,这房间烧了炕,哪里都是温热的,棉被也柔软舒适,就是小了点儿,差不多只有一米二那么宽。
王兰香并没有离开房间,她坐在临窗的榻上,婆子送来了热茶和两碟点心,没有人话说,屋子里安静得过分。
大约两刻钟后,郎中来了。
镇上有一家保安堂,有三名大夫坐诊,来的这位李大夫专攻妇科,蒋家妇人身上有个不适一般请的就是他。
李大夫也不拘礼,跟王兰香寒暄两句后就给盛屏诊脉。
盛屏才把手伸出去,王兰香突然起身走到她身旁,抓着她的右手看了又看,又抓过她的左手来看,登时就变了脸色,出去片刻再回来时脸黑得吓人。
盛屏见她好声好气的请走了李大夫,一时心慌,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时,王兰香又差人去叫蒋鹭。
盛屏从她的表情里窥见到不妙,摊开手掌一看,哇,真是好一双断掌,所以王兰香是因为她的断掌才变了脸色?
断掌在古代似乎代表着不详,不等她多想,蒋鹭来了。
“二郎,娘仔细想了想,若你确实不愿娶她,那便依你,你只管写一封和离书,我再给她二十两银子,让人送她回盛家。”
蒋鹭没想到他娘会说这话,一时疑惑,下意识去看盛屏。
盛屏这时已经从榻上坐起来了,她无辜的与蒋鹭对视。
蒋鹭将目光挪开,“娘为何突然变卦?”
王兰香言语中很是惊惧,“哎,娘这时才发现她竟然是个断掌,刘先生说了,小莲不能跟断掌的人有瓜葛。”
就知道有问题,盛屏好不容易安抚下去的心慌又开始了。
屋里静默片刻,盛屏听到蒋鹭略带讥讽的语气,“原来又是为了小莲。”
王兰香轻叹,“我与你爹只这一个女儿总是要疼惜些。”
“我当年考了童生本还要去考秀才,娘说刘先生卜了挂,为了小莲好,家里最好不要有做官的人,娘便以此要挟非要我放弃赶考,后来我年满十七,本该娶妻,刘先生又说小莲命轻,要靠我的八字提命,一旦成亲换了大运,妨碍小莲性命,要过了而立之年才能娶妻,十八岁那年朝廷征兵,大哥三弟都有妻有子要照顾一家去不得,四弟年幼,唯我能去,且还能给小莲改运,如今儿子想来,真不知究竟是小莲需要我,还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刘先生,千方百计的不叫我如愿。”
许是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太久了,他原以为真到了说出来的这天,他会闹会吵会让这个家不得安宁,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过是寻寻常常的语气。
王兰香道,“二郎,刘先生岂会与你为难,那都是卜卦卜出来的。”
“好,刘先生并非刻意为难于我,那你呢?娘,在你一遍遍让我为了小莲不做这不做那时,是否想过我也是你的孩儿,也会觉得委屈?”
王兰香拉着他的手痛心疾首道,“二郎,你怎会这般想?你们都是我的亲生孩儿,我岂会厚此薄彼故意作贱你?”
蒋鹭不接话茬,转过头看着盛屏,“你们都说她可怜,说我心善,好,那我便留下她,从此以后她便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休妻。”
他已经攒够了失望,再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想要快点逃离这里。
“你……”王兰香丢开他的手,好半天没说话,最后愤恨道,“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说罢转身走了。
盛屏看着一脸落寞的蒋鹭,明知此时最好别开口,但想到眼下的处境,忍不住道,“相公,你当真愿意留下我?”
蒋鹭朝她走去坐在床沿,“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便永远是我的妻子。”
盛屏感动得流泪,一把扑进蒋鹭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相公说话算话。”
盛屏从蒋鹭与王兰香的对话中听出来了,蒋鹭在蒋家似乎并不怎么受重视,王兰香满嘴的小莲小莲,在堂屋时因为小莲她得以留下,如今又因为小莲她又要被赶走。
她想了想那个端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的小女孩儿,暗暗发誓日后要离她远点儿,不过她现在还能在蒋家待多久还不好说。
盛屏一直抱着蒋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被她狠狠的眨眼掉落到蒋鹭的衣服上,这是她眼下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她都要牢牢抓住。
过了不多久,婆子来请蒋鹭去堂屋。
蒋鹭轻轻推开盛屏,“放心,我去去就回来,你且好好歇息。”
这还叫人怎么休息?
盛屏内心忐忑,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恨不得有千里眼顺风耳能了解到眼下堂屋的情况,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只能让她胡思乱想。
她怕蒋鹭真的听了父母的话把她赶走,那她还怎么活?不说谋生的手段,单就她现在这个身子,又在寒冬腊月里,不等她回盛家就能直接死在路上,何况盛家也不是好去处。
原主的记忆她不是全部都有,只在脑海中有些许模糊的片段。
印象最深的是原主在一个院子里打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双手推进了井里,喝了一肚子的水才被捞起来,昏昏沉沉的烧了几天才能下床。
然后又开始打水洗衣服,手上的冻疮都破皮了还在不断的洗衣服,一桶桶的冷水浇在木盆里,她就一盆盆的洗,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盛屏只感到满满的绝望,她完全不能想象原主在盛家是怎么过的。
等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盛屏觉得都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蒋鹭才过来,他的脸颊上有巴掌印。
“相公……”她只叫了这一句。
蒋鹭坐在床榻上同她讲,“明日我们离开蒋府去乡下。”
盛屏不理解。
蒋鹭又说,“我分家了,到了乡下,我们先找村长借一处房子住着,等开春了赏银发下来再置办田地、盖新房。”
“何不先在镇上找个院子租着,这时节乡下可什么都没有了。”以古代的生产水平,冬天一般是没有什么产出的,即便有,他们两人现在没有田产吃穿用度只能靠买,无论如何镇上也比乡下要好过些。
只是蒋鹭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盛屏福至心灵,“是爹娘不愿意我们在镇上待着?”
“他们说了,日后与我再无瓜葛,蒋家是万山镇的大户人家,子孙繁盛,大多在经商,只要我爹开口,我们在万山镇既租不到房也买不到东西。”
盛屏惊讶了,“爹娘当真如此狠心?”
蒋鹭眼神中带着嘲讽,“我也没想到他们竟如此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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