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以并非天生盲目。
他出生的不是时候，正值修真界大乱，世间动荡之际，魔族肆意妄为，人仙自危。他所在的村庄地偏路僻，能短暂的渡过童年实属不易，一个魔族逃过来，顺手屠了村。
村子里横尸遍野，许以在地窑里被抓出来。
那个魔族腥红的眼睛盯着他，忽然道：“你的眼睛真不错。”
那个魔族挖了他的眼睛，作为交换，许以被留下了一条半死不活的命，躺在村民的尸体上昏死过去，直到修仙者过来捡走了他。
许以双目被魔气和自己的怨恨所影响，时常能感受到灼烧感，有时也会体味回当初剜眼之痛。
死也忘不了那个魔族的声音。
现在，那个噩梦一样的声音对他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杀的人太多，早己记不清自己如今的眼睛是从谁身上拿来的。
许以张口，说不出话。
倒是那魔族冥思苦想，恍然大悟般忆起，饶有兴趣的说：“你是当年那个村里的孩子啊，居然活到这么大了，有意思。”
那眼睛转动间，他还能想起当年这双眼里仇恨的目光，像是要狠狠咬下他的血肉的孩子，现在居然长成这个样子，比他这副皮囊还端方有礼。
魔族感叹道：“早知就将你皮囊一并拿走了。”语气有些遗憾，随后话锋一转：“不过现在也来得及。”
利刀向许以刺去，速度之快让一直提防的许以差点没反应过来，手慢了半拍，被“陈非”反手持刀削开，刀器相撞发出清鸣，那利刀深深扎到一边的树上。
“陈非”与魔族打了起来，这魔族似乎注意到了对方身上不易察觉的气息，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魔族向来好战，这样几乎是为战争而生的物种，若非性格暴戾恣睢，时常受魔气反噬魂魄，大概是难以有种族能胜过魔族。但让人没想到“陈非”居然和对方打的有来有往，丝毫不落下风。
边上的其他魔族饲机而动，被许以和陆萧挡了下去，打斗声吸引了周围的修士，察觉到灵力不断靠近的气息，魔族纷纷皱眉。
魔族讨厌灵气，对人仙乃至妖族都算上是益处的灵气，对于他们来说，令其作呕生厌。魔气与灵气相生相克，魔族由魔气衍生，他们如此讨厌也并非没有缘由。
“陈非”就是趁着这气息混乱之际，将刀狠狠捅去那魔族的腹部，对方笑了笑，趁着她靠近之际低声道：“既是同类，为何相残？怎么不帮帮我们呢？”
“陈非”动手的时候没什么表情，捅刀也是冷若冰霜，闻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你说错了，你我仅限于敌人之间。”
那些魔族撤离了，“陈非”抽回刀，转身面对陆萧的目光，歪头笑了笑：“我们快走吧，还要找人呢。”
他们一路往高处走，山林过多分不清去处，便想着往高看能一览无余。“陈非”带着路，似乎漫无目的，又像是明确找到了谁的方向，陆萧和许以跟着祂，陆萧始终没有放下心，没有真的顺从。
高处渐渐起了雾，风声也慢慢小下来，也不是说没有，就是似乎汇聚往下方的地方。
许以走的有点吃力，竹杖敲打土地，被石子绊了也是没办法，幸好被“陈非”扶住了，陆萧一边看着，随时观察着祂的一举一动。
“小心点，雾气更浓了，注意别走散了。”
“嗯……”
陈非走得挺长时间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因为雾气而看不到具体的人影。她也很疑惑，风谷之上是山林能理解，为何还有雾气，这雾气不像自然形成，有种……**的气息？
身体的**和气息的**不大一样，因此陈非能排除是自己散发的。
周围的声音有些静，**的气息越发明显，陈非面无表情道：“藏头露尾。”
四周还是静，攸的一声闷笑打破寂静无声的气氛，一个农家少女模样的人出现，对方站在她面前，道：“一介魔物，也敢如此嚣张？”
**的气息在农女身上，陈非眼眸一暗，问：“你是何人？”
农女“哈”一声，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粗衣麻布，硬生生被对方的动作整的宛如高门贵女，居高临下：“闯入者，居然问我这个生长于此的原住民。”
原住民？秘境里的？开什么玩笑？
对方打量着她，勾唇轻笑：“你是从死地出来的。”陈述事实的话语。
陈非皱眉，有丝警惕，听到对方说：“和刚刚其中一个的气味简直是一模一样。”
其中一个？谁？难不成是……
没多思考，一把小刀投过来，她连忙避开，险险擦过肌肤。农女手里的小刀一变就是几把，但是她似乎没打算动手，身后出现一个人影，一剑斩过去，陈非同样避开了。
这一避，顺便看清出来的人的脸，见到了反击的手一顿，对方白布遮眼，是本应该和她身体待在一块的许以？！
许以似乎是被操控，动作有些僵硬。
农女微微一笑：“我是没空陪你玩了，还是你们自相残杀比较好。嗯……应该也算不上自相残杀，一人一魔本来就是敌人。”
农女消失在雾中，陈非有点犹豫，对面就没有这样的顾虑，竹杖一挑充当剑，力气比表面上看还让人不可置信。
当初见许以，也不太清楚对方修什么道，现在看来似乎是个体修，力气大的惊人，这竹杖都要被他折断了一样。
但陈非也不是什么善茬，她只思考了一下便悍然出手，很快就制服住对方，当制住对方的喉咙时，又有些疑惑了。
这个触感，粗糙冰冷，不像人的皮肤体温。陈非转了转眼珠子，下了狠手，但动手时只感觉自己像在砸一块木头一样。
陈非解下对方用来遮眼的白布，仔细观察，脸是这么一张脸，可是摸起来的手感却像木头一样，居然不是活人。
那个农女骗了她，但肯定是见到了人，不过……她俯下身来靠近对方的胸膛，里面“咔哒咔哒”的声音闷闷响着，是什么机关吗？
正打算仔细剖解的时候，她又听到了声音，立马起身，难道那个农女又回来了？
一道身体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属于陈非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并没有祂的气息，是和地上躺着的木头一样的东西。
怨气化为尖锐实体，直直面对过来的傀儡，傀儡侧身避开，怨气化为虚无的一瞬间绕到对方身后，在傀儡即将靠近主人的那一刻，一击毙命。
看来这里有很多这样的傀儡，化作亲近之人的相貌，简直防不胜防。
陈非端详着傀儡的脸，低头再次倾听那齿轮转动的声音，手抚上光滑冰冷的皮肤，缕缕黑雾侵蚀着傀儡身体上细微的缝隙，而后慢慢起身。
那傀儡僵硬的动了动，顶着胸口上的洞呆呆地跪在她面前。
陈非命令道：“去找到我的躯体，把祂带到我面前。”
傀儡僵硬的点点头，然后很快就适应了身躯一般，动了动关节手指，一溜烟就不见影。
本来她是打算将自己融入到傀儡之中，在发现融入不进去，只能通过灵力或者黑雾去操控之后，顺势而为利用傀儡去找到自己的身躯。
面对许以的傀儡，自然也是一样的选择，她突然开始庆幸自己没怎么大力，让傀儡残了四肢，不然操控起来估计也是白费功夫。
农女以为无人能操控得住傀儡，到底还是低看了外面的人。陈非走了一段路，又遇到了一个傀儡，没费多少功夫，就把里面的灵力给替换。
所以再次遇到许以那张脸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动手，许以灵目刚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差点丢了性命。
“陈道友？”许以皱眉问：“是你吗？”
陈非挑眉，傀儡会说话吗？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她走过去伸手抚摸，感受人的体温和肌肤，哦，是真人。
许以早在对方靠近的时候就往后退，直到没顾着后面的路撞了树，才让对方有可趁之机，被摸的一张脸涨红，狠狠拍开对方的手：“陈道友这是做什么？！”
陈道友？陈非不由得好奇许以的灵目到底是用什么分辨她们的，是通过灵魂吗？可是用眼睛看灵魂这种古老之法，司命阁会有记载吗？
“陈道友？”
陈非饶有兴趣的开口：“许道友怎么在这？”
许以皱眉：“你的声音……”
“许道友。”另一道声音传过来，是许以所熟悉的声音，是他面前之人应该有的声音，却出自不远处，而非身旁。
陈非的脸从雾中显现，祂一手拽着一个沉闷的东西，仔细一看，是陈非所操控的傀儡。见到人了，祂微微一笑。
陈非冷着脸，轻声道出对方的名字：“陈是。”
这名字太轻了，飘不到许以的耳边，只能让对方看出口型。“陈非”，不，陈是看到笑了笑，走了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一旁，抱怨道：“乱操纵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让我麻烦的很。”
“别乱用我的脸。”陈非几乎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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