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得太快,温岭还没反应过来,秦知白已经把钥匙重新塞回他手里。
他顺势爬上驾驶座,钥匙插上车子发动,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操作流程,在事态紧张的情况下动作反而比往常要迟钝许多。
那群人已经开始往他们的方向靠拢,温岭想说你快点上来,真出声时才意识到自己喉咙沙哑,秦知白大概率是听不清的。
车内空气几乎凝滞,他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你——”
秦知白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他拉开车门,把两个自保能力基本丧失的醉鬼塞进后排,声音里的冷意比大雪时节还凉:“报警。”
“车门锁好。能开出去就开出去,不用管我。”
他留下这句话,随即跳下车,紧接着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车门被甩上,温岭只能看见他决然的背影,再无其他。
他看见秦知白下车后顺手拎了根被丢在垃圾堆旁的竹竿。秦知白试了试手感,然后不退反进,正正迎上那伙不速之客稍显诧异的目光。
秦知白想做什么,他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竹竿是原本就倚在墙边的,断面齐整,质地坚韧,秦知白估摸着砸起人来该挺疼。他随手拿了,掂在手上转上几个半圈还算顺手,也算有了防身武器。
他掀起眼皮,看向堵在巷口的一群人。
“我们要的不多,”为首的人被他看得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嘿嘿地笑,“路虎是吧?容量挺大,刚好我们也挤得下。”
他眼珠子转了转,咧嘴笑时已经大有发展成啤酒肚趋势的腹部脂肪上下抖动,里头装着的坏水就溢出来:“让车里的人下来,钥匙就不用拔了,我们满意的话很快就开走,大家都方便,你说对不?”
秦知白没回他。
那人恼羞成怒:“喂,和你说话呢!”他转头对身后傻站着的小弟使了眼色,要他们给面前这个不知好歹的青年点颜色看看。
秦知白嘴角翘起,扬起一抹挑衅的笑:“你试试看?”
他压根没把人放在眼里。
对面闻声冲出两个花臂大哥,直冲他命门而来。秦知白神色微敛,他躲过这两人的拳风,转身甩出那根临时拿来充数的竹竿。
他的操控能力极强,握着的力度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竹竿在他手里像是长了眼,专往人要害处捅。两个光长肉不长脑子的大汉被他这种毫无章法效果却好得出奇的打法惹得烦了,没忍住飙了脏话。
其中一个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张嘴就骂:“有种你就放下那竹竿来打!”
秦知白自动屏蔽了他的话,转而趁这间隙抓住破绽捅向他喉咙。效果秦知白很满意,世界安静了一半。
秦知白甩了甩手,趁机放松拎着竹竿的小臂。他是有几年没和人打过架了,但刻进骨子里的肌肉记忆毕竟还在,和这群一看就是靠人数来威吓落单者的杂碎对峙着,实际并不处于下风。
然后更多的人围过来,他只能先格挡,见招拆招,再慢慢将包围圈打散。
侧后方原本挡着的是个顶着头惹眼红毛的痞里痞气的青年,秦知白还算有点印象。这红毛冲上来,拎着酒瓶就要往他脑袋上砸。
秦知白凭着巧劲往后退了几步,反手一竹竿敲过去,红毛手上酒瓶一时没拿稳,歪向地面,霎时酒瓶碎裂,碎片溅向四周,秦知白躲得快,没被里头装着的酒水泼到。
他回头,眼角余光扫到横尸地面的啤酒瓶碎片。标签贴着的那片玻璃在地上滚了几圈,白纸沾了污水,字迹全花。
到这时他甚至还能分出神来想,可惜了,这牌子麦芽香味还挺浓的。
红毛怒喝一声,赤手空拳就要冲过来,被秦知白转着竹竿往脸上招呼了下,一时说不出话。
秦知白笑了。他长相本就俊美,此时忽地一笑,实在妖冶,又实在好看。
剩下的三个人看见他的神情懵了片刻,又立刻反应过来试图断掉他后路,秦知白没来得及躲过,硬生生吃了一记抽打。不过托这一记的福他也确认了一点,这群人的三角猫功夫确实要比他还三角猫,棍棒落在身上的力道不算大。
他抹去唇边因为干裂沁出的一点血,夺过那人手里的水管先往对方肋骨砸下。
对方吃痛,瘫在地上一时半会爬不起来。秦知白于是故技重施,撂倒了剩下几个看起来比较扛打的。
然后他抬眼,望向那个为首的人,眼里是看不到尽头的冷光。
下巴抬了抬稍作示意,秦知白问对方:“你呢?不敢上吗?”
语气极尽嘲讽,恶劣又嚣张。
-
温岭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算下车也帮不上忙,甚至还可能影响对方发挥,因此仍待在车上。此时附近派出所也已经确认接警,他除帮忙录下视频留当证据以外无事可做。
后座的醉鬼呓语,车前由红绳拴着的木雕小象挂件安静地望着前方,他庆幸挡风玻璃前几天才清洗过,视野的清楚得以保障。
远处零散几盏灯亮着,朦朦胧胧照着混战现场。
从最开始的六人围殴到只剩两人的缠斗,除却不得不闪避之时,拎着竹竿的身影始终站得很稳,见不到丝毫惧怕。
温岭伸手理顺挂件下连着的流苏,和它一起无声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心思冗杂。
挡在这辆车前的秦知白是那样自然,他只一人,只凭一根竹竿一些避险求生的本能就能在一群人的围殴下安安稳稳地站下来,如果不是天赋异禀,那只有用他对这种情境非常熟悉的前提才能解释得通这类现象。
情况瞬息万变,温岭不过走神一瞬,回过神来时秦知白的动作已经发生变化。
行云流水的格挡慢慢演变成专挑对方薄弱处下手,竹竿刺一下不够就在近身时用出脚踹补上,在这个不算太大的场地里,秦知白已然从防御者转为掌握了主导权的进攻者一方。
温岭见他碰上最后一个还站着的人,几回合下来胜负已然分明,他把对方抵在墙角,先是扯了对方的无袖背心,考虑了一下又松开,鞋碾在对方脸上。
他是故意的,温岭很清楚,如果单纯想把人逼退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眼前的秦知白是野性的噬血的,夹杂了某些他完全不熟悉的特质在,是他不曾见过的模样,而他则在意外之下窥见了更真实的对方。
秦知白收回脚站稳,双手抱臂站在一旁,一副送客的架势,那群人也意识到这尊神不好惹了,东西也没顾上收拾就如过街老鼠般向外逃窜。
世界安静下来,接线员在电话里问现在现场是什么情况,温岭回了神,不自觉吐了口气,说没事了,人已经四散逃开,没有伤亡。
“不用再浪费警力了,”他陈述着事实,“我们已经脱险,这边没有监控,后期查起来能抓到人的可能性不大。”
电话那头的人再三确认他们现在已经安全,最后才挂了电话。
温岭知道自己提供的现场信息不算太多,关于秦知白在挡人的部分只略提了一嘴,没过多久就脱了险听着奇怪也正常。但他无暇顾及,先看了才敲了车窗示意他解开安全锁的秦知白的情况。
顶灯被略显急切地打开,暖黄的光线洒下来。温岭头伸过去副驾驶,对着人仔细盯了半天,视线反反复复在对方身上扫过几遍,又开始怀疑他看不见的地方是否有暗伤。
他是这样想的,也这样问了,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秦知白无奈:“我真没事。”见温岭还往他臂上淤青处探究地看,他多补了一句:“六个人呢,我又不是什么真混□□的打手,躲不及挨一两下也正常。”
这种程度的外伤他有经验,淤青之类完全放着不管两周过去也就消得差不多,消肿所需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一个月,看着可怖,实则全是小伤。
温岭将信将疑,收回了视线。
车子发动,载着两个睡得正舒服,全然不知外界发生过什么的人回到他们该待的地方。
温岭边打方向盘边试探着问:“你以前练过武?”
秦知白笑笑:“自己摸索着学了点,还算擅长。”
“读法律的,出来做事多半和司法系统有关。干这一行容易结仇,很多人都会学点功夫防身用。”
温岭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
秦知白这时倒起了和他开玩笑的兴致,话题绕回不久前混乱的揍人现场。
他们提到那根出现得正好的竹竿,秦知白自嘲:“像不像丐帮帮主?拎根破杖能走天下的那种。”
温岭顺口道:“何止走天下,用的是竹竿,还能演一出水上漂吧?”
他不觉这话有什么不妥,察觉车内闷了些,于是降了车窗下来。
原本安静的空间空间里多了点风声,他听见由身旁人发出的一声轻笑,错觉一般。声音之清晰,是他之前从没听见过的。
前方恰好是个十字路口,他装作观察路况,视线扫过坐在副驾驶上的人,秦知白脸上还是一贯的散漫,似在对着窗外街道出神。
车载显示屏上大写的凌晨三点,外头只余路灯还亮着,没有所谓夜景可看,温岭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秦知白先前当然也笑,甚至可以说大多数时候他都在笑着,不过多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笑,笑意不达眼底,礼貌,却没有温度,眼底漠然微不可查。
但方才这一笑不同,有一瞬温岭觉得他像真正行走江湖的侠客,身上透着快意洒脱,像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将他彻底束缚住。
车停在江城大学宿舍区前,温岭目送着秦知白和另一个醉了酒的青年的身影消失在楼宇的阴影里,今夜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身影又开始在眼前浮现,重复着一打六的现场。
他按了按太阳穴,试图将杂七杂八各种想法抛诸脑后,调转方向往C大驶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