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

温岭隐约能感觉到,秦知白最近看他的眼神和先前不太一样,里头隐隐带了什么情绪。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怀疑,更形象一点的词是狐疑。秦知白开始对他值班时的工作内容感兴趣,人们在真正听见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前免不了要起疑心。

温岭只能大概推断出最近对方的精神应该还算不错,除了那一早被他撞见低血糖发作,每次他们遇见时秦知白都神情自然,他没有再见到对方眼下乌青的印象。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最近没有和秦知白走得很近。

他偶然招来的这位租客就这样悄无声息融进他的生活里,他们在某个特定时间段相遇,打过招呼,然后又回归各自的生活轨迹。

其实他要找个和秦知白条件一致的租客应当不难,研究生学历,外添一点人品上的要求,但人终究是独立的个体,无可代替。

他很特别。温岭后来终于找到一个足够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种感觉。

偶尔他会有见到两个秦知白的错觉。一个是被包装得完美的躯壳,和他的沟通交流从未出过问题;一个是游离于场景之外的灵魂,明明不可见,却总是能吸引他的注意。

但是否这种吸引已经有点过火了?虽然他并不希望和自己的租客仅仅是只在签合同时有交集的关系。

温岭理想中的房东租客关系,是租期内双方偶遇时至少能点个头的水平。所以话说回来,单纯从他对秦知白的特殊注意上看,应该是他这边出了状况。

周五晚值班时,闲着没事干温岭就思考这些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这一晚是他值班以来最适合称之为平安夜的一个夜晚,他没接到熟悉的来电,同时也没有陌生的电话打进,平静得像是座机出了故障。

但该守着电话还是得守着,他拖着坐了一夜有些僵硬的身躯回到住所,没能见到预想中的身影。

和往日不同,秦知白所住的客卧房门紧闭。

温岭有些意外。

秦知白的生活一向规律,和他一样在每周五有着固定的日程安排,周中和周末则会分别和他在傍晚和早餐时间遇见,长久以来几乎没有过出现过例外。

或许是有事出去了,他想,或者单纯是对方难得睡得晚些。可能的答案有很多种,温岭择优录取,挑了他自己喜欢的听。

值了一晚上夜班,思维都变得迟钝,补觉是温岭当前的第一要务,于是其他杂事都被他抛到脑后去。

在家和在办公室自然不一样,床榻更能留人,一觉睡到午后,温岭自觉精神恢复了大半。

他简单打扫过屋里,扫帚从厨房移到门口,灰尘在簸箕角落里聚成松散的一团,然后他终于意识到内心深处的隐隐不安究竟从何而来:

从他八点钟进门到下午睡醒的三点,摆放在门前的属于秦知白的鞋子没挪动过半分,仍然沉默地待在原地。

但这证明不了什么,温岭想,也许只是秦知白新买的鞋子到了,并且他穿了出去。

他翻出和秦知白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次还停留在两天前,同样是简短的语句。

温岭思索片刻,还是扯了点闲话发过去。

信息既已发出,他转念一想,多补了一句,说能否托你路过门房时帮忙取点东西。我已经回来,懒得再出去。

这是他和秦知白相处数周总结出来的经验。在他眼里,秦知白很多时候是介于话多与话少之间的存在,对方通常不会主动来找他,唯独对他提出的小小请求有求必应。

诡异的是,连这样简单的请求今天秦知白也没回他。

两个小时过去,页面上仍然没有任何回应,温岭心里疑虑更重。客厅里除了他没有旁人,他不自觉出了声:“……有这么忙吗?”

诧异归诧异,本着尊重对方的好意,他没再去打扰秦知白。

七点,也是惯常的饭点,他不死心,仍然去敲门,没人应答。

他一个人站在门前纳闷:如果秦知白就在屋里的话,一天都不用吃饭,是在补觉的概率大些,还是为了减肥而不得不为?

后者很快被温岭排除。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秦知白他是见过的,失去了宽大衣物的遮掩,底下肌肉和腰线隐约可见。

单凭这些,温岭也能猜出他多少会有健身的习惯。

本身秦知白的体型连粗壮都说不上,他很难想象减肥这样的词汇会和对方联系在一起。

然后到八点时,他路过客厅,偶然瞥见门缝里漏出点灯光来。温岭眨眨眼,怀疑那只是自己错觉,却恰好看见光亮熄灭的全过程。

他再去敲门,喊了对方几声,同时摁下门把手,想直接开了门进去。

但这个想法最终没能成功实践。

门被反锁住了,或者换一种更难听些的说法,他被屋里的人拒之门外。

温岭心里开始疯狂敲起警钟:不对劲。

思绪飘移,他想到在会议厅里初露异状的秦知白,想到前两天对方后背被冷汗浸出深色痕迹的衬衫,到底放不下心。

人一旦闲下来,各种心理活动会多得连思想产生者本人都震惊。

脑海里依次闪过本地报警区号、急救培训最应注意的十大细节和消防中队离这里的距离,温岭自觉思绪已经乱成一团麻,最后还是没忍住,从书房抽屉里取了客卧的备用钥匙出来。

他同并没有站在面前的秦知白说,这可不是我一定要侵犯你的边界,是事急从权,之后该怎么道歉再怎么道歉赔礼就是了,都依你。

备用钥匙插进锁孔,温岭不抱希望,最后问了一句:“我进来了?”

显然不会有回应。

钥匙顺时针转了一圈半,温岭压下门把推开门。纵是先有预想,他也被屋里情景吓了一跳。

屋里没开灯,在门外通过观察底下缝隙也能推测出来。但温岭没料到的,是连窗帘都被拉得死死,室内几乎是全黑的状态,像被墨水瓶扣住,深黑渗入肌肤纹理。

进门那一瞬,温岭脑子里跳出两个词,绝望和窒息。

这种莫名其妙的联想让他觉得不很吉利,好在门一开外头光线也跟着进来,照亮了门前空地。

窗帘虽是全拉紧的状态,好歹空调开着,不算太闷。他站在屋子正中,耳边捕捉到一点细微动静。

温岭屏住呼吸。短暂的寂静过后,那声响又出现了。

是还带着温度的、温热的喘息,像是做了噩梦。

这回他听得很清楚,声音来自衣柜深处,房间里最黑暗的地方。

理智告诉温岭,这里先前发生过什么暂不追究,当下他最应该做的事是开灯,观察现在的情况,然后再依据实际情况进行处理。

但在那之前,他忽然想起了去年暂住兄长家时,自己曾给侄女讲过的某个故事。

兄长一家定居温哥华,孩子从小接受双语教育,基本的交流没有问题,中文甚至可以称得上流利。

当时他不过去借住两周,他的侄女倒和他很亲,每晚睡前都来缠着他,要他给讲些故事听。

她是天生会撒娇的主,温岭被缠得没辙,最后也只能答应。他在床边寻了处空位坐下,随手翻开一册童话:

……很久很久以前,在北部的森林里有个漆黑的山洞。那并不是普通的山洞,在白天,山洞的深处蛰伏着一头怪物。

传说它面目狰狞,十分可怖,见过它的人十个人里只有一个能回到城里,而能够回来的人无不控诉它的恶行。

每当夜晚到来,住在城里的人们都会锁好门窗,叮嘱家里的孩子早早上床睡觉,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怪物并不像普通人。夜里它不睡觉,而是挨家挨户,趴在房门上听。如果还有醒着的孩子在玩闹,它就会偷偷溜进屋,把人带到自己的巢穴里。”

小姑娘抬起头来看他,眼里满是好奇的光,一闪一闪,看得他心软:“怪物是不需要睡觉的吗?”

温岭说:“也许它也很想和你一样保持正常作息?只是做不到而已。”

他开始随意发挥:“不过我们毕竟不知道答案究竟怎样。或许就像你说的,怪物生来就不需要睡觉,它们有这个能力。”

“只有作者知道答案。但既然是没有被写下来的文字,要更改是很容易的。”

“……今天的怪物饱受失眠困扰,明天的怪物不睡觉可能只是单纯喜欢清醒。”

他讲完这个故事的结局,将书合上:“也许我们该睡觉了?”

“太晚睡的话,我可不保证夜里怪物不会来叼走你。”

……

类似的故事有很多版本,根据故事背景都能划分出许多类别,温岭也不是没见过怪物从衣柜里钻出来的设定。

然而他并不感到害怕。

身为成年人是一回事,从童话的角度看,怪物恶龙之类的角色多半最后也会有个洗白的桥段。要么有苦衷要么其实是善良本性,常见的可能故事发展他都熟悉。

温岭想,按童话书里的设定,现在的他大概会是某某王国的公主,先是同情怪物过去的经历,然后是以身相许,逐渐感化怪物。

结局甚至不用猜,九成九是从此和重新恢复人形的怪物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呸,他是前来收服怪物的勇士。且这种所谓的收服并非一味依靠武力,通常而言,还缺不了在童话末尾一定会拿出来升华的美好品质的力量。

温岭做了一个决定。

考虑到突然出现的光亮可能会让人应激,他没开灯,只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斜斜照着地面,以防磕碰到屋里的东西。

怪物仍沉睡着,但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它在狭窄的箱体里小小挣扎一下,撞得柜门吱呀一声响,很快又安静下来。

温岭的动作控制得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声响,怪物没被惊醒。他往前再走上一步,缓缓拉开了柜门。

——里头没有三头的恶犬,也没有什么长得奇形怪状的异种和恶灵,这只是个被收拾得齐整的、上了年纪的木制衣柜。

手电筒被他用手捂住,指缝里溢出来的光线洒落在衣柜里。

在一叠款式相近的衬衫旁,温岭见到了正昏睡着的秦知白。

他的怪物被困在梦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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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无奇救赎文
连载中薮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