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年假已过,人与事都逐渐回到原来的位置,今日江畔的楼阁处则是聚集了一群书生。
“在座诸位皆是自幼熟读圣贤书,心中怀着家国百姓,并为此寒窗苦读数十载。可如今朝堂上竟出现了宋氏这等胆大妄为、蛇蝎心肠的女子,仗着家世背景和花言巧语进入朝堂,但她不仅不做实事,还以权谋私、欺压百姓、残害忠良!不知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造成了多起冤假错案,如此天怒人怨,我们如何能忍,又何须再忍!”
一位衣着朴素的男子站起来,面上一派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地说道。
“林兄说得没错,现如今淇州兄弟已然写好檄文,只待明日便递上去,我们余州自然也不能冷眼旁观。”当下便有人接话。
“不错不错。”
“言之有理。”
“说得极是。”
其他人纷纷附和,一派义愤填膺。
“我今日便多写几首诗,让天下人都知道宋氏恶行。”
“马兄大义,在下愿助你一臂之力。”
随着那位公子的发言,其他人也纷纷列出自己能做的事。见着这副场景,方才最先发言之人面上一派欣慰,当即有理有条地安排起来。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男子悄悄退出人群。
……
娄州长蒲。
天还没亮,府衙前就聚集了一堆人,众人一边搓着手,一边翘首以盼地盯着门口。
“大牛啊,你说这真的管用吗?”一个满脸皱纹,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朝身旁的青年汉子问道。
那汉子还没回话,一位距他们几步远的老人就走过来了,语气中带了些训斥的意味:“老刘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不管有没有用我们都得做,宋大人帮了我们这么多,现在她被人陷害,我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村长,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妇人有些犹豫,被村长瞪了一眼后才狠下心压低声音道,“那些当官的都是一伙的,我知道章大人是个好官,但他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啊,要是救不了宋大人,反倒把章大人搭进去,那……”
妇人没有说完,但村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惘然地瞧着府衙上方的那块牌匾,久久没有回应。
“村长,大娘,你们别担心。”旁边的汉子宽慰道,“宋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平安安渡过这个劫难。而且……”他四下张望一番,将声音压得更低,“我打听到其他地方的人也都朝衙门求情了,咱们人多,圣上肯定不会冤枉宋大人的。”
“那就好那就好。”妇人拍拍胸脯,口中喃喃道,“望菩萨保佑,护宋大人平安。”
村长的脸色也好了许多,继续沉默等着。
……
宋府。
宋舒棠正坐在院中翻看着从云州来的消息。
“小姐。”
夏琦轻声喊道,身后跟着于瑞,一副紧张模样。
宋舒棠朝她微微点头,随后院内便只留下于瑞。
“坐。”宋舒棠对他道,同时将手中东西放下。
于瑞听话乖顺坐下,却不敢坐实,只坐了半边,身体紧绷,注意力高度集中,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宋舒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那句话,问道:“城中情况如何?”
“京中学子皆反应巨大,已向朝廷施压数次,要求对您严查。我们的人也已准备好,云州、娄州等地也安排好了,只待您决断便可立即行动。”他语速极快,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将所有事情一溜烟说出。
宋舒棠点头:“既如此那便开始吧,先前准备的文章可以交由书肆发行了,百姓那边也要做好准备,但还要给他们留有机会,待各位地方刺史回京述职后再大肆铺开。”
“是。”于瑞飞速应答,而后将头低下,眼睛紧紧盯着鞋面,肉眼可见的紧张。
见状,宋舒棠也打消了问他其他事情的想法,让他直接回去。
于瑞如蒙大赦,转过身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来,面上犹疑了一会后道:“姑娘,我这些日子查探消息时发现有另一批人在为您说话。”
宋舒棠怔愣片刻,心下思索一番后有了猜测:“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于瑞迅速离开。
……
冬日的白昼向来要短上许多,不过申时天色便肉眼可见的暗下来。
一队车马于此时驶到城门。
趁着随从与官兵交谈的时间,马车内的人将车窗打开,目光落到巍峨的城门上,眼中感慨万千。
“老爷,该走了。”
方才与官兵交谈之人走到马车旁边恭敬道。
章白点点头,将车窗关上,视线回到车内,下意识地看了眼右手侧的书卷,抿了抿唇,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心下涌上一股难言的愁苦。
位高权重之人满心皆是己身,这天下百姓的日子又怎么能好过呢,虽说那位有心更改,但时间不多了,若是……
他叹了口气,这也不是自己能解决的问题,自己现如今能做的也不过是帮那位大人一把,尽人事听天命,但求无愧罢了。
在他沉思之际,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叫卖声不绝于耳,显然是进到城内街道了。
倒是许久未曾听到这一口纯正的口音了,这样想着,章白叫停车夫,从车上下来。
他今日并未着官服,穿的衣裳也不是什么名贵料子,在处处繁华的京城中实在是普通至极,任谁见了也只会以为是哪来的书生,而不是娄州刺史。
“老爷。”
小厮走到章白旁边,垂首静待吩咐。
“你与车夫先将东西带去驿站,我稍后再来。”
小厮面露难色:“老爷,夫人临行前交代过,让老奴时时跟在您身边……”
“你不说,我不说,夫人怎会知道?此处距驿站也不过两刻钟,又是天子脚下,你不必过于担心,就这么决定了,不必再说。”
见他语气不容拒绝,小厮也不再多说什么,想着尽快安置好物件后再回来寻他,朝他行了个礼后去与车夫耳语,带着车夫朝前离去。
章白并不是京城本地人,但前往娄州前曾在京中做过一段时间的官,因此对京城也算熟悉,等小厮与马车离开后便慢慢闲逛起来。
一边逛一边想着事情,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江畔楼阁,依旧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看见那些稍显青涩的面容,他眼中染上笑意,倒是想起了以往的日子,也不知今时今日的学子讨论的与以往一不一样。
他走上去,靠得越近听得越清楚。
似是两方在争执,言辞激烈,时不时引经据典,谁也不肯退让,待走到楼阁下方时,那些争执的言语已然清晰可闻。
他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大致弄清两方争论的焦点,正是近日关于宋舒棠的传言。
这传言已经传到了娄州,他也有所耳闻,也见过了朝廷派去的专员,只是没想到京中持反对意见的人似乎不少,有不少人都认为传言是假,但比起对面人就算不得多了。
联想起这些时日的见闻,章白觉得自己今晚可以同驿站中一同回京述职的那几位叙叙旧。
……
正月十七。
皇帝下朝后就径直前往御书房,殿内几位刺史已然等候多时了。
又是一连串的行礼免礼以及双方之间的寒暄,待一系列流程走过后皇帝坐回位置,几位刺史都被赐了座。
皇帝先是一一看过众人,方才缓缓开口:
“诸位爱卿递交上来的折子朕都已经看过,并无什么大问题,此次请诸位过来的缘由想必诸位也都心知肚明,你们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希望你们能直言不讳,莫要寒了心呐。”
话毕,场面一时陷入静默,章白心中暗自思索,圣上这差不多是将事情挑明了,但这最后一句话,寒心?这心是谁的心,是圣上的,还是世家的,抑或是朝中普通官员的,还是说天下人的?
章白如今刚过不惑之年,他出身并不显贵,能在这个年纪当上一方刺史自是不算愚钝,很快便想清楚了答案。
“回陛下,臣这有一物许能为陛下解惑。”
章白并未多说,只是从怀中拿出一叠纸,站起来递交给一旁内侍。
其他人见章白将东西拿出来,也纷纷从怀中拿出差不多的物件。
皇帝翻看着这几叠纸,大意便是宋舒棠是个好官,以及她在当地做过的事,最后是各地百姓的签字或者指印。
等皇帝看得差不多了,章白再次开口:“陛下,宋大人前往娄州时微臣因病倒下,与她不曾有过交际,但这些东西是长蒲百姓听闻此事后自发交给微臣的,托微臣带它上京,临行前对臣再三嘱托,定要将此物交予陛下。
依微臣看,宋大人既然能让百姓一直感念她的功劳,那传言恐怕是什么误会之处。”
“陛下,臣觉得章大人言之有理,不止如此,云州此前也颇受郭柏所害,臣此行上京便有部分百姓一道,都是受过郭柏迫害的苦命人,臣已将他们安置在客栈,陛下可随时传唤他们问话。”
说话的是云州新任刺史贺宏才,也就是当时差点被刺史郭柏害死的司马。
“你们所言朕已知晓,派去的人也快回京了,届时事情自然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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