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看起来很可怕的人对你掏心掏肺,你有什么感觉?
正常人会被吓晕,但是方天音不是正常人。
方天音接过了那颗心。刚从胸膛里取出的心还在跳动着,血管里的血液似乎还在奔涌搏动,不像是活生生从一个个体身上撕裂的器官,而像是本就可以独立生长的活物。
就像那些长着眼珠的牙齿,这个心脏小怪物一般亲昵地蹭了蹭方天音的手心。
方天音抑制住一把将它捏爆的冲动,撩起眼皮去看死神的反应。
死神白得吓人的脸庞上染上了不正常的血色,像是极度的兴奋,眼底流淌着莫名的狂热:“你果然是恶魔。只有魔鬼才会接受死神的赠礼,没有人会喜欢这份礼物,除了你。”
死神看着眼前的暗红卷发的女人,她从女人云淡风轻的神色上看出了见多识广。
死神欣赏着这份见多识广,她听过太多的尖叫,见过太多的绝望,看多了瑟瑟发抖跪在她脚下的人,俯视蝼蚁的无趣让她对夺走人生命感到无聊。那些同僚各个避而不见,讳莫如深,让死神想要会会她们也无门。
直到今天。
死神本以为今天会是如往常一样无趣的一天,见无趣的人,听无趣的告饶,做无趣的威胁,拿到无趣的答案。
方天音给她惊喜。
死神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和同僚交流的好机会:“我很早就听过你的事迹,令人大开眼界。”
“是么?”方天音再一次使用了反问**。
“市政局前任局长是你杀的吧?”死神侧躺在床上,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方天音,“媒体说她死于心梗,但我们都知道她做过基因编辑手术,小小的心梗可要不了她的命。她死的时候只有副局长在,对此,副局长还被调查问话了好长时间。你是怎么做到的?”
方天音微笑:“你又是怎么断定是我做的呢?”
“因为死人会说话。”死神咧着嘴说,“我潜入了停尸房,用我的能力让她开口。她亲口所说,她看见副局长在她死后,变成了另一幅面孔。”
“‘副局长的脸开始扭曲,像是螺旋形的线虫,我的心脏不再跳动,但是我的恐惧不曾结束,并且愈演愈烈,我对面的人可能不再是人,或者说,她是一个无比恐怖的人。她的脸依旧看不清,却像是很熟悉很熟悉的东西,越熟悉的东西长在不该长的地方,就越发恐怖——你能懂吗?比如你熟悉你的双手,但它们变成了别人的脑袋,你熟悉你的手机,它也变成了别人的脑袋。总之,我看不清她的脸,但能够感受到,她知道我在看她。她看见了我。’这是那位死去的局长的原话。”死神说,“我当时就想,这个作风简直太棒了,比我的手法更加艺术,更加量身定做。我一定要找到她。”
死神说得有些口渴,她舔了舔嘴唇,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饥饿:“我很快就又见到了她的作品。在污染区。”
方天音静静地注视着她。
“这次的作品更棒了,”死神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又激动起来,“你见过净化者小队吗?那种自诩正义的小蝼蚁,妄图用她们微薄的力量去消灭世间所有污染物,还原被污染的土地,和天灾作对。简直是愚蠢的不自量力——我忘记了,你当然见过她们。你杀了一队人。”
死神手舞足蹈:“我到的时候,屠杀已经结束了,所有的演员归位,给我呈现了巨大而完美的谢幕。此后,我一想到当时的情形就控制不住地发抖,我真的是太兴奋了,荷尔蒙、多巴胺、激素——什么也好,疯狂地分泌。你记得吧?你会记得的,那可是你的杰作。”
“当然。”方天音顺着她的话说道。
“老天,你怎么可以想出如此创意的方式!”死神不吝啬她的夸赞,“一望无垠的红色废土上,只有一只硕大的变异物,它原本长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见到的变异物浑身上下充满了洞。不是那种被子弹轰出来的洞,而是被寄生物钻出来的洞。寄生物长着触手,从成千上万个洞里钻出来,十几米高的变异物浑身上下爬满了触手。”
她喘了口气,继续说:“比章鱼更加邪恶,触手上蠕动着的不是吸盘,而是人。是密密麻麻的人。但很显然,这些人不是同一时间死去的,有的人已经变成了被腐蚀的骷髅,有的人的骨架上还挂着腐肉,有的膨胀成巨人观,有的人身上血迹未干,而有的人还在喘气挣扎——那可是成千上万的人类躯体,挂在像高塔一样的变异物身上,被无数黑红蠕动的触手束缚,比古代的京观更震撼,比绞刑架更庞大。”
“我看见净化者小队就站在这个艺术品下面,她们震惊、恶心、愤怒,她们不自量力地去用异能一遍又一遍地攻击你的杰作,那些红的、绿的异能打在有弹性的触手身上,就像给它挠痒痒,不痛不痒。她们看着鲜活的生命在她们眼前挣扎呼救,但她们无能为力。于是,她们开始绝望。这是多么有创意的方法,让她们亲眼见识到自己的无能,感受到自己的懦弱,在自己的愧疚中溺亡。”
“然后,我看到了你。”
“你站在‘高塔’之巅,冷冷地俯视着地面上的虫豸们。”
“我也看不清你的脸,但我明白了那位局长所说的感觉。恐惧,不可言说的恐惧,看到你的脸的人会见到深深的恐惧。”
“于是,净化者们疯了,她们癫狂地四处攻击,异能打在自己人身上,很快就全军覆没。几只触手伸出来,将她们也卷起来,挂在高塔上。”
“最后,你看向了我。”
死神真如她之前所说一样,浑身不由自主兴奋地发抖:“我想和你说,我们是同类,但我开不了口,呵呵呵……你勾起了我的恐惧,但是我的恐惧向来是伴着兴奋而生,我激动得快要死过去——我开不了口,眼睁睁看着你走掉。那座庞然大物是你的坐骑,它载着你向远处行去,很快就消失在地平线上,只留给我空旷的红土和一轮绿色的太阳。”
“而就在刚刚,久违的感觉又裹挟了我,我知道是你。只有你才能让我的恐惧、我的兴奋同期而至。”死神双手交握,感受着自己的战栗,“你现在成为了这个叛徒,是要弄清被她窃取的情报吗?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的宏愿正在逐步实现,绝对不容许一丝差错。祭司相信她,但你我都清楚,祭司她本身就是叛徒出身,我们不能完全信任祭司。现在,你成为了这个叛徒,而祭司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
死神癫狂地大笑起来:“真是绝妙的主意!你总是能带给我惊喜。我会帮助你玩一玩这个游戏的。”
“这样最好不过了,”方天音缓缓地说,“不过,如果你下次见到我,或许我不会承认这件事。”
“当然,当然,”死神说,“你当然不必承认,我们心照不宣。”
方天音这才微笑起来:“这样最好。为了我们的宏愿。”
“所以,你现在在闻从锦家里,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个叛徒接触过哪些人么?”死神又问,“我来之前查过方天音的信息,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或许你也知道——她死过一次。”
方天音面色不变:“嗯。”
死神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笑容:“巧合的是,她的死亡现场,我也在。”
“当然,我不是为了她而去的,”死神说,“我是去追杀魔术师的。”
死神的兴奋逐渐冷静下来:“你记得前任魔术师吧?那个总是带着礼帽和面具的女人,对得起她的代号。魔术师叛逃得太过突然,‘皇帝’也没有查到,她就忽然自爆了。我觉得有蹊跷,就根据她留下的痕迹追了过去。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她的设计。”
“我很快就追上了魔术师,她坐在一顶大礼帽上等我。一人高的四张扑克牌悬浮在她周围,我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死神说道这里,声色又重回阴冷,“但我不怕她,她应该害怕我才对。”
“魔术师看着我,用舞台表演那种语气说‘你来了?我们的观众还未到齐,请稍安勿躁’,”死神描述道,“我当然有耐心等待她的花招,毕竟有人会去查别的事情,我们不在乎她调虎离山或是拖延时间。我看到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我们都遮掩着身形和面容,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皇帝她们,或许你也在。”
“魔术师拍了拍手,笑着说‘感谢各位的莅临,演出现在开始!’,然后,她从高帽上跳下来,一只大兔子从礼帽里钻出来,将她一口吞掉了。”死神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是不满,“我们以为她逃走了,异能一瞬间将兔子四分五裂,魔术师从兔子的胃里爬出来,指责我们违反规则。”
“可笑,分明是她先违反规则。”死神说,“理所当然地,有了一场大战。魔术师在围攻下很快就招架不住,不知道是谁说‘抓活的’,但也不知道是谁的异能打过去——总而言之,魔术师死了。”
“这件事太蹊跷了,魔术师忽然自爆叛逃,然后引我们追杀,没有留任何后手,也没有任何人接应,甚至她的四张扑克牌就像是摆设一样,直到她死,都在半空中一动不动。”死神微微提高音调说,“太不对劲了,所以我抢走了她的尸体。”
“尸体在我面前,没有秘密。”死神说,“我将魔术师的尸体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甩掉了那些同僚们。我取下了她的面具,破除了她的障眼法。然后,我看见了她的脸。”
死神盯着方天音的脸说:“她的脸,和你现在这张脸——”
“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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