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八方竖起的手指若削葱根。
莫十一一句奸商才脱口到一半,就被方不知的行动震回了嘴里。
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被放在了听八方的书桌上,袋口半敞,里头金光闪烁。
莫十一扶起惊掉的下巴,拍了拍自己的脸:“要钱没用的话可以给我,真的。”
他的样子太真诚。方不知没忍住,咳了声。
听八方从愣中回神,对莫十一道:“我是不是要少了?”
莫十一肯定道:“绝对是。”
听八方笑着摇了摇头:“清源少主是个爽快人。”他拿起钱袋子掂了掂:“不过在那之前,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方不知道:“不能。”
钱袋也在听八方的掌心嗖得下消失,转而道:“正常的人都会劝你不要再找下去。”
莫十一眨了眨眼,指着自己:“我怎么感觉我好像被骂了?”
听八方莞尔一笑:“这是你自己认领的,我可没说。”她继续对方不知道:“虽然说我不是正常人,但看在银子的份上,我也想劝你。”
方不知冷冷道:“他需要一个真相,我们也都需要一个真相。”
听八方又叹了口气,道:“但有时候真相也是很残酷的。”
方不知顿了下,灼灼地看向听八方。
听八方抬手以示无辜:“别这么看我,我是真不知道。当年为了那笔生意,老观都差点折在了里面,我们千机探秘楼纵使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敢再掺和其中喽。”
“你这么说的话。”不知什么时候跑到环绕了整个房间的长排书架旁的莫十一若有所思,“我是不是可以合情合理怀疑观六路是看到我家小方要来,怕被他架去查案,所以才一溜烟儿跑没影了呢?”他伸出食指,划过一册又一册千机探秘楼的藏书。
听八方道:“那他就不会特地让我留下等着你了。”
她在书桌旁的机关柜上敲了敲,右上角的一格里弹出面铜镜与木梳。听八方将铜镜取下,摆在书桌上,拿上木梳,拉开椅子自顾自地研究起发辫的编法。兀得,她的动作一停,看向莫十一:“你家小方?”
方不知觉得自己一个头比两个大,他侧过身去,将莫十一即将又要出口的某些惊人话语瞪回:“我只说过我想要知道郝享福的下落,没说我要查那宗案子。”
听八方的身躯一震,她哈哈地笑着,想要拿起木梳环节尴尬,却又恰巧梳到了一个死结。
她一边用力,莫十一在一边给她配音:“哎呀,哎呀,哎呀。”中间还嘶着活灵活现的冷气。
方不知靠近一步:“你们在瞒着我什么?”高岭之花的冻感逼人。
听八方闭上眼,认命般地放下木梳,两手紧握,沉沉地吐出压在心头的郁气。
方不知再近一步:“告诉我。”剑风已然凛冽。
听八方睁开眼,十指相扣撑起下颌,眸底略过让人不寒而栗的光:“郝享福在上京。”
方不知没有说话。
“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听八方站了起来,将自己送到桌上,双腿交叠,露出的莲足犹若凝脂白玉。她的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本来不该收你这么多,可你既是自愿给了,我也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方不知还在看着它,剑风未平。
听八方低头把玩着木梳:“清源少主,我知道老观不在,我们千机探秘楼拦不住你。但是,如果都要动真格的话,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突地,一声“哎”破坏了紧张的氛围。
莫十一喜出望外地从书架上抽出一册有些泛黄的书,朝两人挥了挥:“我找到了!”
听八方的蛾眉蹙起:“那是...”千机探秘楼的藏书似海,纵使都是她整理的,她也一下子想不起来。
莫十一兴冲冲地揣着书小跑了过来,趴到书桌上,快速地翻着。
听八方越看越眼熟,所幸跳下书桌,绕到了莫十一的旁边。两颗脑袋近乎要抵了一起,表情出奇地同步:“哦呦——”
方不知矗在那里,嘴角有些抽搐。
“你看!”像是终于翻到了他想要的那页,莫十一笑嘻嘻地将书怼到了方不知的眼前。
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很难不看上两眼,方不知也不例外。
一目十行是修者的基本功。
于是乎,莫十一水灵灵地看到了一张开始阴阳变化的脸。
他看呆了眼,戳了戳听八方:“你看,他在变色诶!”
同样目睹一切的听八方憋着笑,古怪地问道:“雏儿?”
莫十一嗯了声,挠了挠头:“那是什么?”
方不知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的气息粗重,身躯跟着紧握的拳头颤抖半晌,才从唇缝出挤出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
“你...你们...厚颜无耻!”
他知道自己冲动了,他知道这个小插曲更像是莫十一给自己送来的台阶,但他就是无法像从前那般接受下来,也是第一次无法理解自己产生的情绪。
当方不知能再度清醒思考时,他已经站在了潜州角楼顶。城墙上巡防的士兵只敢看他一眼,就默契地低头走过。兵革声远,他身后的屋瓦却传来细碎响动。
方不知没有回头,他阖上眼帘,静静地感受风的流动。风吹得他的轮廓锐利,却也是哀伤的。
“方不知。”莫十一双手背后,难得正经。
方不知停了一下,还是转过去看他。
莫十一的声音被风吹的很轻:“你活着是为什么?”
方不知垂下眼眸,凝着脚下经日晒雨打磨损严重的瓦片。
“查出真相以后,你又想要去做什么?”
“你说过,你只是个想看完这出戏的人。”方不知抬头道,“所以在这出戏以外的事,与你无关。”他说了很多各自,却也一个字一个字地降度。
莫十一眉眼弯起,靠近方不知的手被其用剑鞘挡住,但他毫不在意地道:“我也说过,我已对你芳心明许。”
方不知看他:“为什么?”
莫十一反问:“你又为什么会想去找出春亭山的真相?”
方不知犹豫片刻,道:“因为他...”
莫十一道:“这是徐闻的理由,不是你的理由。”
方不知沉默了,他的目光败退,缩到别处。兴许是起初的闪电将乌云撕开了一道口子,光从缝中钻了下来,恰巧扎着他。
莫十一另一只手的食指抵住方不知的心口,似笑非笑地问道:“修行之人纵得再自视甚高,练得那再通天的本领,这里也会和普通人一样,都是肉长的。七情由此而生,六欲在此孕育,构成人的存在。”
他收回手,眼睫下的眸光闪烁,续道:“都说超脱世俗,后而成仙。但在我的眼里,丢失自己的后求得的大道,没有丝毫的意义。”
方不知摩挲着长明剑。
“多笑笑,方不知。”莫十一噙着笑意道,“当然,哭也行,怒也行。把这里所想的都说出来。若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会把自己憋坏的。人生苦短,何必要为难自己?”
“你说是吧。”
从来没有人和方不知说过这样的话,哪怕方不道也是一样。在方不知的印象里,他唯一能与父亲促膝长谈的话题就只有剑术修习。
这张脸上掠过一抹茫然,也是在这短短一瞬间,黑发骤洒。
看着出现在莫十一手上的发带,方不知惊道:“你!”
莫十一将方不知的发带绑在手腕上,还表演了个单手打蝴蝶结,得意地用这只手挥道:“记住了,这种感觉的名字叫做惊讶。”
“莫、十、一!”
莫十一抛去个媚眼:“还有恼羞成怒。”
涌入的阳光将乌云嚼碎,天空重新变得晴朗。两道白影一前一后地飞疾划过潜州的上空,最终化为两个小点,消失在天的尽头。
“这回是真的走了。”观六路四仰八叉地躺在千机探秘楼的尖顶下,面上的愁容淡了些,但仍在唉着气,“可给我吓死了都。”
听八方坐在顶檐,回头调笑道:“老观,你这眼力是长进了,怎个儿胆子却退回去了?”
“你是没领略过这帮剑修真要人命的时候。”观六路将自己撑了起来,连连摇头,“都特地避开了,就回来取个东西的功夫,也能这么巧给我碰上,造孽啊造孽。”
听八方啧道:“怂。”
观六路摊手道:“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不过话说回来,方不知看的那本是什么书?瞧他那副被吓坏的模样...我记得我们楼里没藏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那个啊。”听八方的笑声如同身上的银铃响动般清脆。她站了起来,赤脚踏到观六路的身边,俯身在后者耳边轻轻地说了几个字。
闻言,观六路的瞳孔紧缩,嘴也张得老大,就差在脑门上直接写上难以置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听八方一副很理解他的表情,郑重地拍了拍观六路的肩膀:“人嘛,都有年轻的时候,我理解。”
“你理解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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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七情六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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