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因为性取向在网上备受议论时,他只觉得这些人愚蠢又低级。
可伏雨不一样,那些话怎么就轻易击碎了伏雨呢?那时的李洛严不懂,他只是看着伏雨的眼泪,于是心脏也悄然碎了一块。
那缺了一块的心脏苦苦支撑着,在许久之后的今天,就在这一刻,轰然粉碎了一地。
李洛严哭了,他才刚刚回到家中,正打算久违地抽一支烟,突然就哭得不能自已。
他发着抖,点燃烟,火焰烫伤了他的手指,他早就无法感知疼痛了,他只是把烟递到嘴边,最后在缭绕的白烟中慢慢趴到桌上。
李洛严在婆娑的眼前试图用幻觉勾勒一个伏雨的模样,可他没有成功,他看着眼泪和烟雾绕在一起,他想,原来他们都被摧毁了太多。
两个月前。
阿姆斯特丹没完没了地下雪,雪后的世界是铅灰色,路上白雪混着泥泞,风把冰寒刺进骨髓里,没什么浪漫的。
伏雨总是穿得严严实实,甚至笨重,小心翼翼地在冰雪上步行。
回家之后要一圈一圈拆掉围巾,然后是帽子,耳罩,外套……伏雨家的玄关处有一面小小的全身镜,他总在那面镜子前做这些事。
荷兰的冬天没有时尚可言,李洛严说得没错。伏雨照着镜子,甚至觉得他现在没有什么体面可言,他从下往上打量自己——肥大的雪地靴,厚棉裤,毛衣里头像是充了气,然后到了脸。
他的脸颊鼻头冻得通红,嘴巴很干,十分狼狈。他对着镜子眨了眨眼睛,眼睛也没有变得漂亮一些,还是无光的、呆板的。
谁能想到他曾经被这世上最英俊的男人抱在怀里弹过钢琴和吉他呢?
第二天出门,伏雨又来到这面镜子前,一圈一圈缠上那条灰色的围巾。他故意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可还是在穿鞋的时候不慎瞟到了一眼。
他昨天还发誓今天要穿得体面一些,可这份决心没能敌过起床时的困倦和疲惫。
伏雨低头叹了一声气,打开家门。
步行去公车站的路上,他想起他和李洛严初识的那段时光。李洛严游刃有余地撩拨他,说些让他胡思乱想的话,浮夸地赞美他。
而他,羞怯、试探、怦然心动,像第一次恋爱一样。不,胜过第一次恋爱。
上了公交车,伏雨就照例点开李洛严的朋友圈……可某一天,他奇迹般地忍住了。
没有理由,他只是把手机关了塞回口袋里,就这么简单,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无法自控地去看李洛严都写了什么。
公车绕过阿姆斯特丹的大街小巷,伏雨一边听歌一边看向窗外。初来乍到时他觉得这里很美,如今不觉得稀奇了,这里行人很少,大家都在赶路,没有谁会去在乎一个陌生人。
在阿姆斯特丹,伏雨如愿不被任何人所关注。
这里的人都很高,他的身高被完全淹没在人群里。他长着一张东方面孔,因为怕冷永远穿着笨重的衣服。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至少他觉得自己现在毫无魅力。
伏雨不禁想起来,李洛严的粉丝曾攻击过他的外貌,当时他觉得刺痛、怀疑、抬不起头,但有时也愤愤不平地想——才不是这样。
可现在伏雨想起那些话,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
现在他甚至挺认同的,嗯,他就是这么黯淡无光的一个人,还是个男的,李洛严的粉丝讨厌他,好像也是情有可原。
很多个深夜,伏雨还是会做噩梦,还好现实比噩梦要美好,他起床看看窗外的异乡景色,心里就会感到安全一些。
他想他应该快点忘掉李洛严,这样才能快点忘掉那些羞辱他的话。
圣诞假期,伏雨没有回国,他一个人去了意大利南部,久违地感受了阳光、美食、烟火气。
在西西里的海边,有一个清晨,天地还未彻底苏醒时,伏雨看见有个金发女孩在风中演奏一个形似飞碟的乐器。
他被那空灵又极富神性的乐声吸引,坐在女孩背后聆听了很久。
等演奏结束后,女孩把乐器放在一边,坐在沙滩边看海。
伏雨犹豫了一会儿,他太好奇了,最终鼓起勇气上前。
“打扰了,早上好。”伏雨用英文说。
金发女孩回头,是一张东方面孔。
伏雨愣了,恐惧、窘迫、羞耻在一瞬间吞没了他。
他被钉在原地,被迫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那些充满嘲讽与侮辱的汉字,他是一头劣等动物,他不知廉耻地勾引李洛严,他是同性恋,还有,他——
“早上好。”金发女孩也用英文说。
伏雨的回忆被中断了,可他张着嘴,依然发不出一个音节。
金发女孩静静望着伏雨良久,见他不说话,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这时,不远处有另一个短发的亚洲女孩跑过来,她在伏雨身边停下,递给金发女孩一瓶饮料,疑惑地看了伏雨一眼。
“咋了这是?”短发女孩问金发女孩。
“不知道。”金发女孩说。
她们在说中文。
也许,她们都在网上见过他的‘丑闻’,甚至憎恨他,骂过他。
伏雨简直想逃跑。
“对不起。”伏雨用英文说,他抓紧手里的书包,起身就打算走。
“你想问这个吧?”短发女孩恍然大悟,她指着沙滩上的乐器。
伏雨顿住了,僵硬地点点头。
“这是手碟。”短发女孩说。
“对不起,我英语不好。”金发女孩冲伏雨笑了笑。
“你想玩玩看吗?”短发女孩笑了。
“谢谢。”伏雨吞咽了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你试试。”短发女孩把手碟放到伏雨跟前,“敲这里。”
“谢谢。”伏雨虔诚地说。
伏雨跟着她的示范敲响了乐器,刚才那种空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宛若仙乐。
“喔,不错啊,你很厉害。很少有人第一次敲就可以敲出声音。”短发女孩笑道,“你很有天赋。”
“真的吗?”伏雨也笑了,被人夸奖的感觉怎么样都不赖,就算是恭维,“谢谢。”
临走前,伏雨又听金发女孩演奏了一曲,一曲结束后,他撞着胆子赞美了她。
她们好像真的浑然不知那桩‘丑事’,伏雨感到意外,同时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轻盈。
他不禁想起那次被节目组恶剪,也是因为一个陌生女孩的示好,他就恍然发现……这天地之大,多的是人不关心娱乐八卦。
大家都在过自己的生活,没有那么多人在乎他,也没有那么多人恨他。
开学后伏雨订购了一只手碟,一件版型不错的大衣,他出门前开始收拾发型,尽量把自己打扮得体面一些。
他新认识了一个同校的中国留学生,程浩宇,开小组会议的时候程浩宇主动私联了他。
人果然还是群居动物,伏雨只是有了些许社交,生活就突然阳光了起来。
程浩宇常常约伏雨一起吃火锅,他住的公寓是单间,两人时不时就相约到他的公寓一起买菜做中餐,吃完饭再一起学习。
春节期间,伏重城和朱熙来荷兰看儿子,租了个有厨房的民宿,程浩宇也每天来蹭吃蹭住。
程浩宇对伏雨的关心显然超过了正常朋友之间的边界范围,伏雨浑然不觉,反而是朱熙看在了眼里。
经历了这么多狂风暴雨,如今朱熙对儿子的性取向已能逐渐接受了,只要不是李洛严那种随时掀起腥风血雨的人就行。什么结婚什么生子,哪有伏雨健康快乐来得重要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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