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从何时起事情开始偏离轨道的？
阮郎中眼前愈发虚幻，胸口好似有块巨石压着，他脑子里不断回想这段日子的事，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上元夜，向来顺遂无比日进斗金的水玉楼中骤然死了三个人！
“见血了，局……被破了！呕——”
一口黑血蓦地自喉间喷出，阮郎中双眼大睁，倒在椅子上，许久未动。
不知过去多久，书房的窗子微微耸动，有人从外一跃而入，竟是一身劲装的韵采。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阮郎中面前，伸手过去探他鼻息，确认其已无任何生还的可能，垂眸看了片刻，又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
绯绯进府的这些日子，不光是为了迷惑司空朔，最主要的任务便是这位阮郎中，此人虽没什么大才，于术数一道更是只知些皮毛就敢出来招摇撞骗的门外汉，但却是少有的气运之人，司空朔有他在身边辅佐，难保有朝一日大运到了，二人自此青云直上，再没了任何顾忌。所以既然要对付司空朔，就要先将一切掐灭于萌芽，教他再无可能翻身。
这世上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做事之人凤毛麟角，她们姑娘却是个中翘楚。
阮郎中一死，康平王府再不足为惧。
书房发生的事情未曾传开，听花居离着这里尚有段距离，司空朔一心扑到了那处的温香软玉，听见她再犯心疾，恨不能脚底生风立刻就到。
绯绯的心疾乃是在前夫家时所患，那家人对她非打即骂，那是硬生生给吓出来的！
得知此事的司空朔险些就要让人直接端了那家，还是绯绯善解人意将他劝了下来，替他着想，怕他声明有损。
这样一个好姑娘，竟被那般对待，司空朔每每想起，都要在心中咒个百八十遍，妄图咒死他们。
“绯绯！”
绯绯半靠在床边，娇柔的模样惹人生怜，听见这声唤，她微微抬起头，眉头却是蹙起来的，足可见此时此刻她该有多难受，可即便这么难受，还是在他叫她时尽力给出了回应。
想到这个，司空朔心痛不已。
“绯绯莫动，待为夫自己过来！”
绯绯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朔郎，你慢些。”
司空朔险些脚软没走稳。
两人在这府中短短数日，司空朔自认他们已然做了夫妻间的所有事，虽尚未行礼，但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府中任何人都不敢乱嚼舌根。
“绯绯可感觉好些了？”
绯绯皱着眉头点头，“朔郎在旁陪着妾身，确实是松快了许多。”
“先前不是还好好的，怎的病就突然犯了？”司空朔轻轻揽着她，手不受控制地在她身上胡乱摩挲，明知她此刻病着，可他不知为何，就是没办法控制，仿佛只要靠近她的身侧，他就立刻不再是司空朔。
绯绯恍若味觉，轻轻回着话，“朔郎走后，妾身便躺下睡了会，谁知却做了先前在婆家时的梦，他们在梦中……”她轻轻抽泣，“他们在梦中仍然不肯放过妾身，逼着妾身回去伺候他们，他们……”
豆大的眼泪一颗颗落在司空朔的手背，却又好像直接敲打在了他的胸口，绞痛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司空朔痛苦不已，一手死死捂住胸口，一边还给绯绯擦眼泪，“绯绯莫哭，莫哭。”
绯绯讶然，“朔郎，你这是怎么了？”
司空朔面色苍白，嘴唇却发紫，微微翕动，像是要说话，可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反倒手脚一松，直接倒在了床上。
绯绯嘴上焦急地叫着“朔郎”，神态表情却与之相反，她眼神愈发冷淡，起身站在床前，哪里还有片刻前那摇摇欲坠的犯病模样。
司空朔先是不明所以，之后仿佛回光返照似的，眼珠瞪大，手费力抬起指向绯绯，“你——”
“朔郎，莫这般激动，当心喘不上来气呢！”绯绯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司空朔脖颈的跳动，眼神从狠厉到无奈，“哎，姑娘不教我动手，不然，哼哼。”
司空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连脑子都转不动了。
绯绯从小包中取出一粒不知所谓的药丸，强行塞进了司空朔的嘴里。
那药异常清凉，入口即化，效果立竿见影，司空朔瞬间感到胸口处松快了许多，连带着乱糟糟的脑子也跟着清晰了不少。
“绯绯，你到底是——”话没说完，因为司空朔惊恐地发现，在他开口讲话时，有什么东西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绯绯贴心地拿了巾帕给他擦，温声道：“好了，问那么多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最紧要的就是保命吗？你应该向我求饶呀！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再开口，不然，瞧这口水，哎呀，怎么这样了？”
“你刚才……给我吃的什么？”司空朔尽量把话说得快速些，可饶是这样，口水依旧流个不停。
绯绯贴心地给他擦干净，笑嘻嘻知无不言道：“自然是姑娘给你特别研制的毒药了，世上仅此一颗呢，你也是吃上好的了！”
司空朔无言以对，只不过心中仍然不解，既然是毒药，为何他吃下去没有穿肠肚烂而死，而是感觉浑身上下，除了动弹不得之外，分外轻松？
绯绯好似知道他的疑惑，热心给他解答，“是不是好奇自己何时才会死？放心好了，姑娘不会让你死的，至于你刚吃的毒药嘛，不过是让你变得越来越痴傻而已，你看，你这不断流出的口水就是第一步了，后面你会连话都讲不出来呢！但你心中仍然是清醒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司空朔拼命想要挣动，可却力不从心，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定在了这张床上，“你……”司空朔顾不上一张口就流东西的样子，只去喝问，“你口中的姑娘到底是谁？”
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单单这么一句话，就让司空朔的脖子与后面的领子湿透。
绯绯眼神微变，厉声道：“你也配知道我们姑娘！”
“为何？”司空朔尽量侧过头，以免呛到自己，面色难掩痛苦，“明明你我已经做了夫妻，为何你却还要……”
“呸，谁与你做了夫妻？”绯绯的神情有如吞了只苍蝇，“我不过是给你吃些致幻的药，再闻一闻，好教你多多享受享受而已，真当我会白白给你睡啊？你可知，每次我就是站在这里瞧着你在梦中……哈哈哈，你的神情，啧啧啧！”
司空朔要疯了。
“好了，与他废话恁多！”屋中不知何时凭白多了个人，正是从书房过来的韵采。
司空朔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些前因后果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绯绯瞧了眼外面，“好吧，那我就不玩了，剩下的就交给你啦！”
韵采上前，取出随身带的锋利匕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本想教你做个糊涂鬼，不过姑娘说的好，就是要让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说不出——我也不瞒你，院中有口瓮，等会我会将你的四肢都砍掉，再将你装进瓮中封存，只留头在外头——放心，你不会死的，我江湖诨号‘鬼手舆’，保证让你连疼都感受不到。”
司空朔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并未给出反应。
韵采又说：“你落得这个下场，只是咎由自取而已，要怪，就怪你在八年前的那个冬至，没有给自己攒下什么阴德，如今报应来了，也怨不得别人。既然有胆子当初那般对待他人，就得有勇气接受今日也被同样对待——说完了，就这么多，你还有话要说吗？”
司空朔眼神空洞，像是没听见。
韵采也不废话，三下五除二几刀下去，再将人拎出，装进瓮中，封存。
八年前的冬至夜，他曾秘密下令让手下将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毒哑，再将她四肢砍断，装进瓮中——这事没成，老夫人吞了康平王妃调换的毒药，先一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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