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次打架事件后,姐弟俩的相处模式明显自然了很多。对谷雨而言,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对于白苏的“粉丝滤镜”几乎全被打碎。
元旦的脚步越来越近时,高三的教室早已被试卷和公式填满,连窗台上的绿萝都沾着几道演算的粉笔灰。谷雨把脸埋在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里,鼻尖萦绕着旧纸张的油墨味,眼前的三角函数解析式像一群乱爬的蚂蚁,怎么都抓不住。
市一模成绩出来,她的文综比上次掉了二十分。班主任找她谈话时,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谷雨,你是冲刺985的好苗子,这个阶段可不能松劲。”她点头应着,走出办公室时,冷风灌进校服领口,冻得眼眶发酸。
原先世界的谷雨也曾在高考前面临同样的局面,直到上了大学回头看,她和朋友感慨过若是再来一次,真的没必要焦虑到失眠、吃不下饭。但真的再次回到这个境遇,或许是出于一种惯性,谷雨不允许自己出现退步。仿佛陷入了一场自己和自己的战争,她只允许自己打赢自己。
压力像雪球越滚越大。从前她还能在白苏的插科打诨里挤出点笑,如今却连抬杠的力气都没有。有天晚自习快要结束时,她对着一道政治论述题发呆,笔尖戳破了答题纸,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发展观”的考点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谷雨,收拾好了没,妈让咱俩一块回家。” 眼泪刚刚夺眶而出就被后门白苏的声音打断,硬憋了回去。
“怎么了,你哭了吗?”
谷雨本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没想到一眼就被白苏这小子看了出来。该不会因为这该死的心灵感应吧!谷雨调整了一下状态嘴硬地回答:“没有,刚刚太困了打个哈欠。”
谷雨能清楚地认知到自己是高敏感的泪失禁体体质,但从小到大父母一直告诉她“哭不能解决问题”,于是她从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掉泪,也因此掌握了各种憋住眼泪的方法。在这个“臭屁”弟弟的面前,谷雨并不乐意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
元旦晚会的通知贴已经在公告栏贴了一周,没人当回事。高三的复习计划精确到每小时,谁都舍不得花时间在“无关紧要”的活动上。但有另一件事在同学们之间不胫而走,成为大家课间饭后的谈资,给这平淡的生活添了不少乐趣。
“谷雨!你有没有听到咱们学校初中部‘夜哭女’的传说?”课间的时候,林晓兴冲冲地跑来,好像是掌握了什么惊天机密。
“听到过一点。”谷雨放下手中的笔回答。“夜哭女”的传说最近在校园广为流传,就算每天埋头做题的谷雨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凭借着学霸的归纳整理能力,对这件事她了解得七七八八。一中的初中部晚上七点就放学了,所以在高中生上晚自习的时候初中部教学楼早就熄了灯,一个人都没有。因此有些高中部的同学晚自习会偷溜到初中部打游戏。
传言好像是上周流出来的,一个高二的学弟正在初中部男厕所打游戏,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幽幽的像是“哭魂”的声音,吓得他一激灵疯似的往高中部跑,正巧撞上了巡查晚自习的老师。老师跟着一起去初中部检查后却一个人也没有,怀疑是男生压力太大给他送到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这件事也不知道被谁传了出来,在同学之间经过一系列添油加醋变得越来越离谱——有人说这是曾经压力太大的学姐被困到了学校,有人说这里曾经是墓地学生的阳气足所以才把学校建在这里。还有些男生组成“探险队”,晚自习的课间跑去要抓“夜哭女”,但从来都是无功而返。“按白苏的性格,恐怕他也跟着去凑过热闹吧。”谷雨心想。
这流言到是有意无意地产生了些正面影响——晚自习逃课的高中生减少了大半,大家都生怕被这所谓的“夜哭女”缠上。也因此有人怀疑是教导主任那个小老头捏着嗓子在初中部唱歌。
谷雨虽然爱听这种“民间小故事”解闷,但她不信鬼神,转头和周围同学讨论到:“估计也是哪个高中部的逃课去唱歌了吧,就算唱歌太难听了而已。”
“所以说啊,我刚刚去教师办公室送作业的时候听说了:最近晚自习,主任要带上保安,巡逻抓‘鬼’!” 林晓像特务接头一样,压低声音传出了这份“情报”。
“不过要是真有人在唱歌,那这事有点太无聊了吧,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周围的同学煞有介事地评价,其他人纷纷赞同。
其实谷雨也有点期待事情最好更有趣些,不然这日子实在无聊。不知怎的,她决定回家的路上和白苏聊一聊这件事,虽然平时二人很少交流学校的事。兴许这“全校皆兄弟”的 “逃课大王”知道点什么内情。
“白苏,‘夜哭女’的事听说过吗。”往常回家一般都是白苏喋喋不休,结果今天谷雨突然主动挑起了话题。
白苏好像也被姐姐的一反常态搞懵了:“没,没有啊。”
“这个学校里还有你小子不知道的事?校长办公室饮水机的水喝完了你都是第一个知道的!你不能是最近经常逃课到校外,所以才没听说过这件事的吧。”谷雨当然是不信,连自己都知道的是,白苏竟然一无所知。
“哪里有!我晚自习都在刷题的好吧!小爷我刚考了数学满分!”白苏说着话的眼神十分坚定,好像的确不知道此事。
这些天的相处谷雨也知道,白苏有些时候看起来确实吊儿郎当,但对于学习这种事情还是很认真的,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行吧,没事,表扬一下你最近学习认真,姐请你吃烤红薯。”
也不知道主任是否是真的抓到了“夜哭女”,但确实那以后再也没有碰见过这种事件发生。流言像一阵风过去,生活又被无尽的考试和复习资料淹没。
转眼就到了月底的全省大联考,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大家回到班级里开始布置元旦晚会的装饰。
教室被布置得格外温馨。彩色气球挂在天花板上,黑板上写着“元旦快乐”四个大字,连平时最严肃的班主任都穿了件红色的毛衣。谷雨坐在角落,忍不住地想着联考圆锥曲线那道大题,心思怎么也集中不起来。前面的节目轮番上演,有弹吉他的,有唱情歌的,掌声此起彼伏,可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接下来这个节目,保证让大家笑到肚子疼——有请高三一班白苏,为我们带来歌曲《同手同脚》!”主持人的话音刚落,目光“唰”地打向班门口汇聚。
谷雨抬头的瞬间,差点把手里的单词书扔出去。
不知道白苏从哪里整来的这一身行头————曾经总穿着宽松校服的少年,此刻套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挺括的肩线把他瘦高的身形衬得格外精神,领口处的白色衬衫扣子系得规整,袖口露出一小截骨节分明的手腕。原本带着少年气的脸庞,在西装的衬托下多了几分沉稳俊朗,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依旧熟悉,却少了几分跳脱,多了几分温柔。
恍惚间,白苏好像又变成了谷雨在原先那个世界的偶像,拿起话筒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带给谷雨无数治愈的力量。她已经准备好闭眼倾听... ...
“还记得小小年纪”白苏张口的瞬间,全班哄堂大笑。谷雨瞬间确定,这不是那个歌手白苏,他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那个唱歌完全不着调的弟弟。
“早知道坐到门口了,现在想跑都跑不出去。”谷雨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么丢人的歌声,还专门跑到我们班再来表演一遍。”
“谷雨,你弟唱歌,怕不是比‘夜哭女’还难听。”林晓笑出了眼泪,对谷雨打趣道。
一瞬间,谷雨好像猜出了什么,看向舞台上的那个男生,两人目光交汇,白苏朝着她偷偷笑了一下,唱得更加起劲。谷雨也忍不住被他这歌喉逗得乐出了声。
在原来的世界,谷雨每每难过时看到白苏的舞台都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温暖治愈的力量。平行世界里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不会唱歌,但不变的是,谷雨依旧从他的身上得到了快乐的治愈
“给我最亲爱的姐姐在我未来生命之旅要和你同手同脚地走下去”白苏忘我地唱完最后一句望向坐在角落里的谷雨,微笑的她早已泪流满面。
“谷雨,被我感动到了吧!我可是每天晚上躲在初中部苦练了大半个月呢!好几次差点被发现。”回家的路上,白苏激动地像是在和谷雨邀功。
“果然如此。”谷雨明白,白苏大大咧咧的性格背后藏着温柔细腻。这个弟弟或许早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开心,想尽办法让自己高兴起来。从前的情绪只有她一人消化,此刻,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阴暗的冬天里出现了一束光。
“那天在家唱歌,我看你笑得挺开心的。你怎么又哭了。”白苏正在前面自说自话,一扭头,发现谷雨的脸上又挂满了泪珠。
“我没有,我没哭,我就是... ...”谷雨急忙擦去泪水。
“没关系啊,哭一下也没关系。难过的人可以流眼泪,也可以因为幸福落泪啊!”
一句简短的安慰,谷雨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从前她觉得自己内心足够坚强能自己消化应对一切情绪,但她最害怕的就是别人在此时一个哪怕很不起眼的关心,像是撕开了她好不容易伪装的强大外表,直击她内心的惶恐不安。面对眼前这个弟弟,她再也忍不住,压力、焦虑混杂着幸福随泪水一起如洪水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
“诶诶,谷雨你怎么越哭越厉害了。那个那个你看我给你表演个刚学的歪嘴喝水,要不表演个嘴拉二胡!口技,口技怎么样!”
... ...
离新的一年还有五分钟,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谷雨躺在妈妈的怀里吃着水果,白苏正在绘声绘色地跟爸爸模仿自己的姐姐在元旦晚会上看到自己出现时的表情。又一滴泪水悄悄从谷雨的眼角流了下来。
谷雨从前听说过,不同情绪下的眼泪在显微镜下会呈现不同的结构。此刻的这滴泪,一定是幸福的样子
0点,窗外燃放起了烟花。新年钟声响起来,眼里满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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