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使盘旋在宋景云胸口十年的愧疚与懊悔,忽如潮水溃堤……
不过多时,门外噔噔跑来一个护卫,“二位大人,他们回来了!”
宋景云蹭得站起来,面露焦急:“说清楚点,谁回来了?”
王崭也下意识抓紧了茶盏。
那护卫喜不自胜:“是秦艽校尉,薛灵玥校尉回来了!”
“成校尉与林校尉陪他们回来的,四人眼下都在前厅呢!”
话刚落地,宋景云与王崭双双大步流星冲出院子。两个久未经沙场的老将仿佛每步都带着千斤重担,心头又急又气,还有几分迫切的心疼。
远远一瞧,两人衣衫脏皱,衣襟还浸染着大块的血迹。
秦艽一见宋景云便挣扎着坐起:“师父,留在家里的左卫兄弟可还好?”
宋景云大步一跨,把将人按回榻上,怒道:“除了你这憨鬼个个无事!”
薛灵玥躺在另一张竹板担架上,闻言眼神倏地一惊,合着就秦艽一人中了剧毒?
她小心翼翼地朝秦艽投去一个眼神,见他亦是面露惊诧。
“哼,鲁莽冲动,肆意妄为,秦艽你莫不是以为老子不敢罚你!”强烈的后怕与心疼化为无能无力的愤怒,宋景云见秦艽神情恍惚,更是气得脖子都涨成猪肝色。
眼看要举起拳头,被王崭一把拦住:“几个孩子刚回来,先让医官瞧瞧罢。”
说着,忙命人抬着竹架进去。
屋中有个长白胡子的医官恭候许久,他从前是随军军医,手法老道,利索干脆,叫成珏与林逸之分别按住薛灵玥秦艽,任他们如何哭喊都不得松手。
一阵杀猪似的鬼哭狼嚎之后,屋中重归寂静,老医官默默拿了药箱,深藏功名拂身而去,留下竹架子上平躺的两颗小白粽子。
薛灵玥扭着脖子,隔壁秦艽似乎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从放才起就呆呼呼的躺着。林逸之搬来凳子坐在他旁边,两人一平一竖,像一对沉默的石头墩子。
她收回视线,甩了甩疼得直抽气的胳膊。
这卫所的人不可全信,薛灵玥眼神落回成珏身上。她生着一张瘦长脸儿,眸色浅淡,眉若远山,瘦削的脊背挺拔如松竹,平日虽不爱笑,但除了同乡几个姐姐,成珏是为数不多对她有所关怀的。幼时习武,少时办差,偶尔跟着成珏时,对方总不忍叫她吃苦头。
薛灵玥拉住成珏的衣角,眨眨眼:“成姐姐,这次要没有你救命我可是折了,再没别的姐姐比你更好了。”
成珏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快得了,医官让你少说话呢。”
“可是要没有姐姐,我们今日可得饿昏了!”薛灵玥不放手,眼巴巴地看着她。
成珏无奈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方才便闻着味儿了是罢,还跟个长不大的娃娃似的,羞不羞?”
薛灵玥嘿嘿一笑,两条缠着绷带的小胳膊紧紧抱住油纸包。
成珏没忍住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门外卫士喊:“成师姐,王大人请您与林师兄过去。”
成珏点点头,等两人掩上门走了,薛灵玥脚一翘,翻身坐起,将油纸包砸到秦艽脑袋上,悄声喊:“还不快吃!”
秦艽如梦初醒,手脚呆笨地拆开,里面是几个烤得金黄的小饼。
薛灵玥坐在竹架子边沿,双脚悬空,两条腿儿开心地晃来晃去,“成师姐刚从洛州带回来的,肯定没毒。”
“一起罢。”
秦艽声音轻飘飘的。他思绪仍停留在那句“众人无事”上,张嘴,咀嚼,咽下都格外迟缓。对他来说,武宁卫便是他的家,可以为之托付信赖与性命的亲友无不在此。
“我们把事情与宋大人说清楚,他定然会想出法子的!”薛灵玥柔声道。
好端端叫人抄了家,也难免他会这么伤神,薛灵玥托着脸蛋,狠狠咬了一口饼子。
秦艽神情恹恹:“也只有如此了。”
另一边,侧堂下树影婆娑,晌午升高的日头被枝叶遮去大半,留下细碎的光影在叶捎轻晃。几缕金线透过窗棂,洒在王崭菱角分明的侧脸上。
成珏的声音如泠,字字清晰有力:“回师父,我二人正是在临近长安的官道上寻到他们的,据他们所说,是秦艽自己先掉下去,随后薛灵玥是被诚意侯家丁踹下去的,两人身上都无大碍,只是我观秦艽气色有些不对劲,恐怕受了内伤。”
王崭微微蹙眉,手指轻敲着桌几,朝林逸之道:“你略通医术,可瞧出有什么不对劲了?”
“回大人,未曾把脉不敢妄言,只是瞧着他似乎有什么心事……”
林逸之语气轻懒,隐隐带了几分戏谑。王崭最烦他这幅样子,长得俊逸些又如何,若不是看在成珏与他同破洛州案的份上,半分眼神也不愿分给他。王崭轻哼一声:“既如此,你先退下吧。”
“是。”林逸之拱手行礼,姿态从容,仿似富家公子。
见他施施然走了,王崭脸色沉得更厉害,嫌弃道:“日后与他一同办案时多注意分寸,此人为师是万万瞧不上的!”
成珏一愣,“您老想到哪里去了。”
王崭狐疑地摸摸下巴,见她语气随意,又忐忑道:“为师有意收薛灵玥为徒,你意下如何?”
卫所中有资格收徒的大人们向来地位颇高说一不二,如王崭这般,还与徒儿打个商量的几乎没有。只不过成珏如今是王崭唯一的徒弟,他拿她当半个自家女儿看。
他本还有些担忧,想不到成珏闻言难得展颜一笑:“那真是再好不过,灵玥性子直率活泼,聪慧有礼,她若来拜在门下,日后您可不缺解闷儿的了!”
王崭哈哈大笑几声,“你这丫头,嫌弃我这老头话多便直说,亏得我还怕你多想,如今看来倒是我小性了。”
“您看上得人,自然品行能力都不会差,”成珏上前为师父斟了杯茶,“灵玥早年跟在陈夕身边,吃苦犯难的差事办了一件又一件,也没听她叫屈,可见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
“此前左卫的铁器案她不居功自傲,赵楠案她不气馁放弃,这样的举止气度,便已胜过右卫中多半人了。”
王崭自豪地挑眉:“这么说来,你倒是早就看好她了?”
“我不过是觉得与她投缘,”成珏想到什么,不禁轻笑道:“这丫头方才还从我这儿抢了包饼呢,本是特意给您老带的,既然您已有意收她为徒,这饼子没吃上倒也不亏。”
王崭捋捋胡子,有了主意:“不如一会儿你替为师去打个埋伏,就说吃了咱的饼,便是我王崭门下的人了!”
成珏哭笑不得,“是,徒儿这就去替您办。”
说着转身要走,被王崭一把叫住:“等等,那诚意侯一事再与为师讲讲,我非得替你师妹出了这口气才好!”
成珏并不知她师父嘴漏的前事,便将方才薛灵玥所言一一转述。
王崭黑眸转了又转,显然心中似有计策酝酿。
待师徒俩商量妥当,兵分两路出了门,左卫忽得传来消息,说宋大人震怒,将秦艽关进内牢反省三日,若非必要案情通传,任何人不得探视!
小分队集合完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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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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