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玥连忙回神,避开他的视线,笑道:“咱们怎么都查不到,许是我阿娘骗我玩的罢,别想了。”
又装。
秦艽暂且将心头的怀疑按下不表,道:“既如此,我先叫人将菜撤了,咱们再用两盏茶歇歇神。”
正要出去,廊间忽然传来小二高亮热情的恭维声:“王大人里边请,今年新上的太平猴魁已提前给您沏上了,有事您吩咐小的便是!”
秦艽一顿,缩回手,低声问薛灵玥:“你可知京中哪位姓王的大人最爱喝明前的太平猴魁?”
薛灵玥还沉浸在方才的事中,一脸懵懂:“哪儿的猴儿?”
秦艽哑然失笑:“这茶名太平猴魁,形似兰花,气味清雅,产自江南东道,数量稀少千金难得。”
“这么贵,八成是个大贪官!”薛灵玥取了桌上的杨枝净口,道:“难不成我还认得?”
指指隔壁,秦艽朝她无声地做个口型:
“王崭。”
副指挥使大人?
薛灵玥神色骤然紧绷,一下来了精神。
立刻踮着猫步凑到门边,支着耳朵听。
果然不一会儿,又一道脚步声响起,来人脚步轻快,似乎年纪不大。
咚咚敲了两声,门扉轻启。
只听得王崭隐隐约约喊了一声“世子”,门便合上了。
薛灵玥眼睛直转,当今圣人登基时大封功臣,这京中的世子没有上百也是几十。
但武宁卫官员私下联络朝臣可是犯了大忌讳。
去岁年末,武宁卫统领李鹤晋封太子太师,照理说李鹤右迁东宫,圣人当从左右卫指挥使中择选一人升任武宁卫统领。但圣人却一反常态,迟迟不肯让李鹤卸任,仍保留其统领一职。
朝中多位老臣对此心怀不满,屡次上书恳请圣人遵循祖制,不可放纵武宁卫贪权过甚。
除了朝臣,武宁卫内部亦是蠢蠢欲动,只不过出了“裁撤右卫”一事后,多半人都不约而同放弃段霖,向宋景云倒戈了。
这个关键的节骨眼儿上,王崭凑的什么热闹?
二人紧紧贴着门,恨不能钻到隔壁去。
开门声响起,一人从屋中走出。
薛灵玥秦艽两人一上一下,连忙扒着门缝往外看,因门外垂着半人长的布帘,勉强得见一双织金连珠兽纹乌皮靴出现在廊间。
紧接着,那靴子的主人没有片刻犹豫,脚步一转,步伐沉稳有力,直直朝两人藏身的屋子走来。
沉重的压迫感登时扑面而来。
两人蹲在地上,惊慌的视线顺着布帘缝隙看去,双方的视线在狭小的门缝中相汇,一瞬间仿若窒息般凝固。
只见那人生着一双如鹰般桀骜刚毅的眸子,气息一沉,在二人头顶轻呵:“给老夫把门打开!”
…………
两只鹌鹑一高一矮,垂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王崭面前。
王崭大马金刀地坐在窗边的塌上,气极反笑:“长本事了,敢听老夫的墙角?”
“……明明是我们先来的。”秦艽嘀咕。
“大点声,老夫听不清。”
秦艽鼓劲抬起头,正要再说一遍,冷不丁对上王崭杀气十足的目光,吓得把话顿时憋回肚里。
“我记得你,宋景云的小徒弟,”王崭饶有兴致地在两个人之间看来看去,末了得出结论:“年轻人,私相授受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绝无可能啊大人!”薛灵玥连忙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一副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模样,“我等不过是听说有个案子,案子……”她求助地看向秦艽。
“对,对”秦艽结结巴巴道:“铁器案还未结案,我们出来找找线索。”
王崭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咂咂嘴,似乎是不太满意,“都找着什么了?”
秦艽心里暗道,当然什么都没找到,除了您这么个意外收获。
见两个小的都不答话,王崭冷冷一笑:“也罢,你二人回去各自写份案情的千字简报交与上官核验,薛灵玥,你的老夫要亲自看。”
薛灵玥缩着脖子,如同被扼住后颈的幼犬,不情愿但老实巴交,她嗫嚅着,声音几乎低得听不清:“是,大人。”
王崭神色微动,耐心道:“回去认真些,写好了,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他站起身,瞥过平放在桌上的信封,视线又不动声色地在两个年轻人身上反复审视一番,方才往门外走。
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蓦地停下脚步,“薛灵玥,这几日夜里可是你当值?”
段霖想把薛灵玥拘在卫所,叫人日日排给她后半夜的班。
“是,大人。”薛灵玥蔫蔫地。
王崭:“你们当值时需以案情为重,不要太拘泥条条框框,最忌畏手畏脚误了事,可记下了?”
也不知两人有没有往心里去,都耷拉着脑袋,齐声称“是。”
…………
三等校尉多半是跑腿当值的差事,向上官呈交案情简报是二等校尉才有资格做的活,薛灵玥没有经验,窝在右卫的值房里照猫画虎,删删写写琢磨到天黑,也才拟出个草稿。
写到此处,脑子疼得要命,薛灵玥干脆放下笔,揉揉酸痛的手腕,今日不如先偃旗息鼓鸣金收兵,待明日再战。
她将草稿叠好塞进怀里,指尖无意间划过怀里那道柔软的信封。
一个名字在脑海中再次浮现,薛赟,并州人。
若此人与她阿耶有所联系呢?薛灵玥渐渐目露坚定,似乎下定什么决心。
她趁着夜色溜出值房,路上闪身躲过岗哨,直奔后堂走去。后堂东南的角楼北侧有堵高墙,攀上去走屋顶,便可直通案牍库后墙。这是她近几年摸索出的“捷径”。
薛灵玥轻踩在细碎的沙砾上,借着夜色,沿着墙根屏息而行。
远远似有女子低吟轻泣。
薛灵玥脚下一顿,后脑汗毛竖起。这排屋子是右卫的库房,常年荒芜,夜里除了巡逻的岗哨,更无人会来。
她下意识想调转方向,却听得那声音渐渐清晰了:“师父,师父您轻些……”
薛灵玥吓得长大了嘴巴,不敢呼吸。
这声音可不像女鬼,倒像个野鸳鸯。缓过神,她心口反倒稍稍安定,暗道既如此咱也别坏了人家好事。
但她越往前走,声儿就越大,那女子叫得是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嘴里“师父”喊个不停。
屋中红帐翻滚,烛泪低垂,娇媚婉转的声音一听便叫人酥了骨头。
忽得男子粗哑低沉的喘息声响起:“说了这时候别叫我师父,嗯?”
不等女子答话,他又道:“乖乖,这一日你可真叫我好等……”
这个声音……
薛灵玥脸上血色霎时褪去,脑海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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