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看去,就见程芷负手踏入。少女柳眉弯弯,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宛如天上的明星一般,她昂首挺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已经明白事情所有经过了。”
众人面面相觑。
“事情经过?不就是崔状元醉酒错闯了这位姑娘的房间吗?”
程芷点头:“没错。”
“啊?”
“那还有何好说的?”
人们换上果然如此的表情。
程芷却道:“但这错闯,却是某人的有心为之。”
崔嘉慕惨白的脸上闻言恢复一点血色,他紧紧盯着程芷,僵住的脑袋也开始运转起来。
“姑娘,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吧!”急性子的人耐不住好奇心,催促道。
“崔公子房间中的烛台上的蜡烛全部燃尽,被衾被叠得十分整齐,床榻上的褥单毫无褶皱,这些都说明崔公子昨夜的确没有回到他的房间中。”程芷的眼神从低垂着头的从霜脸上轻轻扫过。
从霜攥着衣襟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作案之人手段很高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崔公子引来这个房间。但是她太大意了,两个房间门前的盆景上留下了破绽。”
“盆景?”
门边的人们纷纷扭头去看旁边的盆景。
“没有啊,这盆景不是很正常嘛!”
“姑娘,你该不会是为了包庇崔状元而在这儿胡扯吧?”
“就是就是!”
“我就说一个姑娘家的能懂什么!”一男子鄙夷嗤笑。
程芷听罢胸中怒火上涌,但她深吸一口气忍下了拔剑的冲动。她走到盆景边上,指着系着红丝绦的位置,说:“你们仔细看,这片叶片跟其他叶片有什么不同?”
小二凑过头来,忽然讪笑着挠挠脸:“哎呀,盆景上的灰尘忘记打扫了。”
“没错,就是灰尘。”程芷抚掌,“这片系着红丝绦的叶片上的尘土显然斑驳了许多,而其他叶片上却覆着一层平坦尘土。”
“这能说明什么?”有人不以为意。
“这说明红丝绦被重新系过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程芷扭头看去,不曾想竟是崔嘉慕将薄被裹在身上走了过来。
崔嘉慕被程芷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和笑意惹得红了脸,他不自在地避开程芷的目光,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不愧是今科状元,真聪明。”程芷大方夸赞他。
崔嘉慕却不自然地低下头轻咳几声。
小二说:“咱们酒楼盆景上红丝绦平日里都不会擅动的,毕竟房间号在上面,万一绑错导致客官们进错房间就不得了了。”
程芷接着说:“对面那件房被崔公子常年包下,这件事稍一打听便能知晓,不是难事。”昨天小二可是竹筒倒豆子一样给她哗啦哗啦讲了崔公子的一堆事。
“而那间房门前的盆景已经许久不系红丝绦了,无人打理,理应覆满尘土才对。可是在其中的一片叶子上,却出现了几处圆润的干净之地。这说明有人留下了指印。”
程芷怡然踱步至床前站定,“她把红丝绦解下又在另一个盆景上系上,为的就是让深夜酒醉、晕晕乎乎的崔公子走错房间,我说的对吗,从霜姑娘?”
从霜猛地一个激灵,她怒斥程芷:“你、你胡说!”
她颤抖着身子,义愤填膺地指着程芷,道:“你定是喜欢崔公子,因此妒忌我,故意冤枉于我!”
从霜眼珠子一转,“况且谁又能料定崔公子就会走错房间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程芷说,“你无非想说这都是意外,因为这件事能否成功的关键在于崔公子究竟会不会认错房间。”
“但说来也巧,昨夜我恰好难以入眠,翻来覆去中却听见外头许多动静。”
从霜愤怒的表情一僵。
“依稀中仿佛听见了应门声。”程芷审视着从霜的表情。
“我猜是你先趁人少的时候将红丝绦换绑,接着摸进了崔公子的房中并将门从里头锁住。若是崔公子成功走错成你的房间,你再悄悄出去将红丝绦绑回来,再躺到崔公子身侧睡下,等待第二日发作;若是崔公子没有走错,那么当他回到本该是他房间的门前推门时,却听见房中有人喊道——谁呀,走错了吧?”程芷说,“那么你猜,推门之人会作何反应?”
“若是我,那定会以为自己走错房间了。”小二笑嘻嘻道。
从霜呼吸一滞。
程芷抚掌笑道:“没错。”
听完程芷的推理,崔嘉慕恍然回忆起昨夜经历,确实有一段推门却听见从房里传出来一女子的声音,他还以为走错方向了,却不曾想那就是他的房间。
“原来是栽赃啊!”
“那寻亲也是假的咯。”
“啧啧,倘若栽赃成功,就能当上崔太傅的儿媳了!”
“这位姑娘真厉害啊!全被她说中了!”
从霜见大势已去,神情迅速颓丧灰败了下来,她沉默了片刻后忽然捂住脸恸哭起来,哭声中的悲意真切。
“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不这么做的话,就要被我爹嫁给一个古稀老人当填房了!我不想嫁!”从霜绝望地控诉着,“我宁愿进监牢也不愿嫁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男人!”
程芷想说即便如此,也不可行违法之事,但见从霜如此,她却开不了口。她不是从霜,无法跟从霜感同身受,她知道此时不管是安慰还是劝诫都显得干涩、无情。
婚姻嫁娶,自古以来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没有办法,连她自己遇上父母之命,也只能做个不孝女狼狈逃家。她索性闭了嘴沉默下来。
崔嘉慕先是对自己重获清白而欣慰,随即又对从霜的控诉而感到心酸。虽然差点被她栽赃成功,但他还是没忍住同情她。
他上前一步说:“从霜姑娘,这次的事情我不会追究。我会让父亲遣人上门劝你爹收回成命的,你别哭了。”虽然他不是很想拿名头压人,但是不这样做,这姑娘就太悲惨了。
从霜抬起泪眼,不敢置信道:“崔公子要娶我吗?”
崔嘉慕没想到好意被误解,摇头解释:“不不,只是劝说你父亲放弃你的婚事罢了。”
从霜失落又感动地说:“崔公子是好人,谢谢崔公子不计前嫌,愿意帮忙,从霜感激不尽!”
从霜的事情顺利解决后,看热闹的人们正要散去,程芷表情骤然一变,气势汹汹地走到先前看不起女子的男人面前。
男子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但仍然硬着头皮、强撑气势道:“你、你要做什么?”
程芷怒哼一声,大声道:“哼,我就说你一个娶不到妻子的光棍汉能懂什么!”
众人心道:原来是将他先前所说的话还给他。
男子被戳中窘事。他身边的兄弟姐妹都早早地娶妻嫁人,唯独他三十的年纪却讨不到妻子,这是他心中最痛也是最不愿被人知道的事情,却没想到被程芷一言道出。
“你!”
“你什么你!”程芷毫不客气地瞪过去。
众人此时无论是何种表情,在男子眼中都成了嘲笑他孤家寡人的模样,他狼狈地挤出人群跑走了。
“姑娘,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妻子呢?”有人好奇问道。
程芷:“他衣袖毛躁,左袖缝线开了一道小口子,两只鞋底靠内侧比外侧矮了许多,发丝杂乱,不修边幅。这些说明他没有妻子为他缝补衣裳纳鞋底。”
“没错没错,他确实还没有成家。”小二忽然挤到程芷面前,谄媚地笑,“他是掌柜的大外甥,因为在老家一直没有女子肯相中他,他老娘就托掌柜的带他上京见见世面,挣点家当,以后好给他说个亲事。”
“姑娘太厉害了,什么都给你说中了!”众人震惊。
“小姐可真是料事如神、神机妙算、算无遗漏啊!”小二崇拜地跟在程芷身侧,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真不愧是我们大——”
“欸,行了行了。”程芷及时打断小二即将脱口而出的“大理寺卿”,“既然已经无事,大家就都回去睡觉吧。”她要回房洗漱了!
若是让她娘知道她还未净脸洗漱就出现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怕不是要在她耳边唠叨上半日。
春风得意楼在一片天朗气清中打开大门招揽生意。
而它的后院中停着几辆精致却低调的马车。
崔嘉慕沐浴过后,头脑都清明了许多。他动作利索又不失优雅地跨上车架,掀起马车帘,抬眼间,四目相对,气氛忽然陷入凝滞。
里头伸出一只手,猛地将崔嘉慕拽了进去。
崔嘉慕震惊又愤怒地瞪着始作俑者,他想说话却无奈被牢牢捂住嘴巴。
那人问:“想说话?”
崔嘉慕点头。
“那你不要大叫。”
崔嘉慕沉默。
那人也陷入沉默。
二人僵持片刻后,崔嘉慕垂眸看着二人不过咫尺的距离,嗅着鼻尖萦绕的女子香,耳尖慢慢染上绯色。
他无奈地率先败下阵来,他点头。
那人才肯将手掌撤回,满意地点头。
崔嘉慕问:“你怎么在我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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