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低着头把领子立起来，背着书包急忙下了楼，在一楼正巧被周家父亲堵个正着。
他正弯腰在给周梦梦小朋友扎头发，几根手指灵活地一绞，一根乌黑发亮的辫子就垂在了小姑娘的后脑勺上。
周梦梦半眯着眼，嘴角还留着口水，叼着一瓶奶就开始毫无形象地打哈欠。
那动作乍一看很逗，让谢然情不自禁地把视线放在了周梦梦的脸上。
周父见他过来，举了一下手，把梳子放在小桌子上，示意他过来。
谢然对周父的印象很好，周家人长的都很像，都很周正，一双眼一弯，就是个温和的笑脸，周父的气质更趋于和蔼一些，他让谢然进来，不知道要喊谢然什么，只好试探笑着问了一句，“小谢？”
谢然进了院子，有些无措地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点了点头，“叔叔。”
“冬野怎么没跟你一起下来？”周父笑道，“你没碰着他吗？”
谢然这才意识到方冬野刚刚上了楼。
周家的院子跟这栋楼的进户门不是一个方向，平常方冬野从周家出来，从左边的小巷子绕过去，就能直接来到入户门。
谢然不认识这地方，从右边绕了一圈才来到马路上，正巧对着周家的院子。
两个人阴差阳错地没遇上。
谢然不知道这件事，但一想起来书包里的裤子，他的脸霎时间烧的通红。
他原本就白，红意跟粉色的烟雾似的，浓淡不一地伏在他的双颊，惹得谢然的鼻尖都红了。
“我...”，谢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一张嘴就卡了壳，只好老实道，“我没看见他。”
“哦”，周父想起来这边的路，恍然大悟道，“冬野这孩子喜欢从小路走，你俩可能正好错开了。”
他把小姑娘的头发收拾好，进屋去拿东西，出来的时候拿着两瓶奶，触手还是温热的。
周父把奶递给谢然，默认谢然跟方冬野一起去上学，他让谢然接着，笑道，“早上让他拿着，走得急给忘了，你顺手一起带给他吧。”
方冬野在收到纸条的二十分钟后，看到了领着周梦梦在楼底下罚站的谢然。
谢然抬头看向他，有些局促地想打声招呼，但没说出声来，只好晃了一下旁边站着的周梦梦的手。
周梦梦背着卡通书包，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道，“方哥哥，带我跟漂亮哥哥上学。”
方冬野：“...。”
方冬野推着车走在前面，周梦梦搂着车座子，半趴在自行车上，回头往谢然身上望，不死心道，“方哥哥，不能三个人一起坐吗？”
“我可以坐中间”，周梦梦比划了一下，“让漂亮哥哥抱着我，我搂着你。”
方冬野连头都没回，“不可以。”
周梦梦失意地瘪了瘪嘴。
谢然不知道他们俩在前面讲什么，他有些紧张，手心里都是汗，走路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他十分害怕方冬野问他裤子的事情，因此落后他俩一大截。
谢然也不知道自己晚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方冬野是个很好的人。
长得高，成绩好，行事成熟稳重，外貌在同届学生里又是一等一的，这种人除了身世悲惨，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精英的气息。
而且心地善良。
谢然自己这样认为。
他觉得方冬野实在是个天大的好人。
连他打遍周圈的所有小混混的事情，谢然都自顾自给方冬野蒙上了一层滤镜，认为是外校一些不学无术的学生迫害他。
跟方冬野比起来，自己像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谢然一时间并不能在自己身上找到什么优点。
甚至在这种时候，他还能在别人家做出奇怪的事。
谢然盯着自己的手指甲，昨天被他抠破的皮肤已经结了痂，像一团褐色的小蚂蚁一样趴在甲缝旁边，谢然手指动了动，又想把那块痂皮撕开了。
“谢然。”
直到前面喊了一声，谢然才回过神来。
“走了。”
周梦梦已经进了小学校门，方冬野正一只手扶着自行车，脚尖点地，扭头看向他，加重音调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谢然。”
方冬野喊他名字的方式总是很奇怪，谢的音调短而快，念然的时候又变得正常起来，猛地一听像是把然字喊了两遍，但仔细听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
谢然揉了一下耳朵，慢吞吞地挪到他身边。
“上来”，方冬野问他，“你要走到学校吗？”
谢然嗫嚅道，“不是。”
谢然并不想去学校，昨天方冬野说的他只听进去一半，他还是觉得自己需要去找个赚钱的工作。
下课去刷盘子或者去当服务员。
谢然想先尽快把这件事落实，这样就不会那么焦虑。
但他不敢耽误方冬野的时间，只好先上了车。
两个人的重量压在自行车上，车胎往下稍微瘪了一些，好在道路平稳，穿过小区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街，早起的人都急匆匆地走在路上，他们两个人在这偌大的城市里骑行，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滴水一样平凡。
谢然抓紧了车座的皮面。
方冬野的校服迎风鼓荡着，他并没有扣紧扣子，寒风迎面吹拂过来，有时候校服的下摆会打在谢然的手上。
凉凉的。
谢然想给他收回去，就抓住了方冬野的衣摆。
方冬野隐隐感觉到背后微弱的力量，回头看了谢然一眼。
“...。”谢然舔了舔唇，感觉自己做了蠢事，又把手松开了，讷讷地说了一句，“你没扣扣子。”
“嗯”，方冬野的视线从谢然的脸上一扫而过，很快又回过头继续骑车。
谢然只觉得自己的脸热热的，不知道是寒风吹的还是羞耻心作祟，他很快就重新低下了头，风从前面吹了过来，很快就从谢然的身边溜走。
直到两个人停在停车棚，谢然抵住后座往下一跳，方冬野就把车停在了车棚门口。
他原本想跟着方冬野，但方冬野走的很快，似乎并不想跟谢然一道。
谢然跑了两步，正要把手里拎着的奶递给方冬野，方冬野就突然停在了教学楼拐角，转身回头看了谢然一眼。
他也没说要把牛奶接过去，只是淡淡说道，“你今天还来么？”
谢然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方冬野是问他还要不要去他家。
谢然不想再麻烦他，昨天是他情绪失控，但方冬野这若即若离的陌生样子又让人觉得很难受。
似乎很想跟他划开界线一样。
谢然摇了摇头，“不去了。”
方冬野看了他很久，也没说什么，只是转头要继续往前走，谢然连忙拽住了他的衣角，抬头问他，“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方冬野又站住了。
他的身高对于谢然来说很有压迫感，低头俯身的时候能看见优越的脸部线条，眼神幽深的时候又让眼睛显得格外瑰丽，整个人十分清俊，像是清晨黏着露水的竹子，有一种湿漉漉的冷意。
“不用加。”方冬野这样回答道。
谢然伸着的手再一次松开了。
两个人中间隔了好长时间才各自回了教室。
谢然坐在西边，方冬野坐在东边，并不在一个圈子里，中间的同学嘻嘻哈哈地继续围在一起吃面条，有些人坐在桌子上聊游戏，正说的眉飞色舞，唾沫直飞。
方冬野一落座就开始自顾自地看书，就算谢然进来也没再抬过头。
反而是廉小星几个见到谢然，高兴地笑道，“你今天好点了吗？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谢然把书包挂在挂钩上，低头看着廉小星分给他的小点心，用手拿起来捏了一下包装盒。
廉小星凑上前来，悄悄道，“我特意挑的，你喜欢的芒果味的。”
谢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方冬野。
方冬野已经换了一个姿势，他倚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大腿上，另外一只手抵着书脊把书卷了起来，正随意地把校服敞开，露出里面的蓝白的领带。
为什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俩认识？
为什么不愿意加微信？
为什么又变得冷淡了？
十万个为什么在谢然的脑子里打转，转的谢然的头都要疼了。
谢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他突然站了起来，拎着用塑料袋装着的两瓶牛奶，径直走到了方冬野的桌子面前。
东边的几个人都吃惊地看着他，前座的女生更是一下子脸红透了，看谢然站在旁边跟看到了金元宝一样，脸上有一种近乎变态的笑意。
谢然并没有注意这些，他只是拎起一瓶牛奶放在了方冬野的桌子上，用手往里推了推，“周叔叔给你的。”
周围有一刹那的静音，很快就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聊了起来。
方冬野终于抬起眼来看他。
这次谢然终于看清了，方冬野的双眼皮是从眼头开始冒出来的，睫毛长的能打个活结，方冬野就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他瞧了许久，眼神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
良久之后方冬野主动握住了牛奶的瓶口，终于回应了他，“知道了。”
“微信？”
“晚上加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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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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