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睦仪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在网上都搜不到这样的服务。原来只是特定的一小部分人有这种资源。”
“是吧。哦，他还说，如果遇到重要的数据，他就不会卖给那些收购商，而是会直接捐给人类档案馆。人类档案馆其实就和他们单位在同一个院子里。”706吃了最后一个饺子，然后说，“反正，我把你的照片给了他，这样他就可以用他们的人脸识别工具在现有的旧硬盘里搜索你的照片了。然后，今天中午他打电话给我，说找到了几张。”
“真的？！”
706抿嘴一笑，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移动盘。吴睦仪以她穿着拖鞋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跑进房间，把盘插进了电脑。706的职业本能则让她自动开始收拾桌上的外卖盒……
“溜溜，你来看呀！”
706这才走了进去。
电脑屏幕上，正是吴睦仪在黄果树瀑布前的那张照片，看起来比打印出来的版本还要清晰和鲜亮。还有吴睦仪攀在岩壁上那张，还有扮成少数民族姑娘的。除了贵州行，还有一些更早的。有她和父亲在一家餐厅里的合影，面前是一个生日蛋糕，数字蜡烛是2和7。还有一张大合影，里面有十多个人，照片上印有“室内设计专业2175届毕业生合影”。
吴睦仪盯着那张合影看了好久。八个男生在前排手撑膝盖，八个女生站在后面，吴睦仪是左数第三个。她看起来稚气未脱，脸上还带一点婴儿肥。
她指着右数第二个女生说：“这个就是裴天婺，那时候我还跟她不熟。”
“你后来的女朋友？”
“对。”
706久久盯着裴天婺那张脸。吴睦仪的脸放在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很纯正的东亚人长相了，而裴天婺更甚。吴睦仪的头发是褐色的，肤色又很白，而裴天婺长发乌黑，肤色偏暗，瓜子脸，浓眉大眼，显得聪慧而有主见，简直有点像706想象中的花木兰。
“她没你长得好看。”706说。
吴睦仪笑了：“这又不是比美。再说她也挺好看的呀。她的专业课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当初她突然考了动画专业的研究生，我们都很惊讶。”
她说着，继续看下一张照片。这回是穿着学位服的照片，她和三个女生的合影。这里面没有裴天婺。
“我大学室友。”
然后是穿学士服的她和父亲以及另一个女人的合影。
“这是我姐姐。”
她的鼠标又停住了。706的目光也停在了吴睦仪的姐姐吴悦仪的脸上。
“你们长得又像又不像。真有意思。我从没见过非同卵的姐妹。”
“啊？”吴睦仪大为惊讶。
“真的。不是说没有，但我没见过。大街上的A级孩子，要不就是独生子女，要不就是一男一女。”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
“你姐姐这不也挺好的吗？你毕业的时候还来跟你合影呢。”
“那时候我爸交了个女朋友。我姐和我的关系就是从那时候才好转的。不过，一直也没有特别好，她那天可能心情不错吧，所以才去了。”
后面还有一些照片，有吴睦仪单人的，还有她抱着几个月的小外甥的。这里没有裴天婺的照片了。706想起这个躺在姨妈怀里的小婴儿会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死于皮革尔菌感染。
“分手之后，我把裴天婺的照片都删了。”吴睦仪微微一笑，“后来她比大学的时候好看一些。”
“你后悔删了吗？”
“那倒不是。不过我想给你看看她后来长什么样。”
706微微噘嘴：“我不看也行。”
吴睦仪笑出声来。706嘴角也扬起一丝笑意。
每次把吴睦仪逗笑，706都很开心。
“谢谢你。”
吴睦仪说着，拥抱了706。
如果不算在水晶城那个庆祝胜利的抱抱，这是吴睦仪第二次拥抱706，而706还是很不自在。不过，她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赶快推开，而是一动不动，生怕表现出不自在。可她没意识到，一动不动就是一种不自在的表现。
吴睦仪离开她的身体，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706非常局促，但又无法违抗。吴睦仪再次抱住她，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706终于用了点力，搂住了吴睦仪的腰。
“抱紧一点。”吴睦仪轻声说，“我不会碎掉的。”
706抱紧了一点。她感到吴睦仪的身体挤压着她，柔软而温暖，随着体温散发出来的幽幽香气令她仿佛沉入了另一个世界。
“你……还想裴天婺吗？”
706耳中听到的自己的声音，已经不像自己的了。那么有气无力，那么胆怯。
“不想。我早就不想她了。”吴睦仪同样以耳语般的声音说，“我只想你。”
706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将吴睦仪推开一点，看着她的眼睛：“为什么？”
吴睦仪含着眼泪笑了笑：“你问我为什么想你？”
“因为我是你‘破壳’看到的第一个人吗？还是因为我救了你的命？”
吴睦仪摇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都不是，也许都是。我只知道，在仲景园的那一周，我每一天都嫌过得太快。因为我知道一周过后我就要离开你了。”
706怔怔地看着她。
吴睦仪笑笑：“我还记得在地下室，我说我想爸爸了，你说我已经31岁了。”
“我太不礼貌了。那天压力有点大。”
“不。”吴睦仪微笑摇头，“虽然你是在笑我，但也点醒了我。我呀，从小家里条件就还不错，虽然没有妈妈，和姐姐关系也不好，但我爸一直宠着我。我没受过什么苦，可以算是娇生惯养。而你点醒了我。我已经这么大了，而且冷冻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在做这个选择的时候已经知道，等我再次醒来——如果我能再次醒来——我就是完完全全形单影只，完完全全要靠自己了。”
706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是，在仲景园的一周里，你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我常常在想，你本来冷冰冰的态度让我坚强起来了，怎么又用这样的方式让我依赖你呢？”
706沉默片刻，最终开口：“好几次，我看到你在偷偷掉眼泪。你和其他解冻人不一样。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没有欠费，而且病治好了。他们就算想念亲人，也不会像你那样伤心。我看到之后就想，要尽量对你好一点。”
“所以是同情？”
“对啊。”
“没有别的了？”
“别的……我不知道。我也没想。总之我也以为，你离开了仲景园，我们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然后你就给我买了手机，还把我加进了你们的群。”
706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溜溜，见不到我的时候，你想我吗？”
“想。”706使劲点点头。
“可是你周末两天都去干兼职了，我们更没时间见面了。”
“我下班还可以来看你。我不是今天就来看你了吗？”
“你上个礼拜就没来看我。”
“我……我不知道你想让我看你啊。”
吴睦仪含着眼泪笑了笑：“你真傻。”
706低下头：“我本来就傻。因为我是B级人。可你不傻，你应该告诉我。”
吴睦仪拉住她的手：“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每天都想见到你。如果见不到，也想收到你发的信息。不是只有吃药的日子提醒我。不吃药的日子，你也得发。能做到吗？”
706点点头，然后说：“让我看看你的脚趾到底怎么了。”
“不用。是吃药让趾甲变脆了。我已经去社区医院看过了。每天上药就行了。”
“你自己会吗？要不我明天再来，帮你上药。”
“你明天来了，周末又没时间，我还是要自己弄啊。”
“我明天给你弄一次，你再学一遍，再自己弄。”
吴睦仪笑了：“那好吧。”
706低下头想了想，说：“一个周末可以挣1000，一个月可以挣4000。我在盛仁的工资，每月也能攒下2000。周末没时间，就不会出去花钱了。我以后每个月都给你6000。”
吴睦仪眼泪又涌了上来：“我真的很想跟你说，这样不对。我不能接受。可是……可是我又真的很需要钱。”
706笑了。然后，第一次，她主动抱住了吴睦仪。
“是你运气不好，遇到的是我。”706轻声说，“如果你遇到住别墅的人，就好了。”
“不！遇到你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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