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嶂接过药罐,“快去温书,这些道理啊...…”他望向厢房方向,声音渐低,“等你再长大些,自会明白。”
小曲挠着头往书房走,嘟囔着:“师父今日说话怎么跟美鲛人姐姐似的,尽打哑谜...…”
*
封灵籁探看过两位大娘伤势,确认性命无碍,心头重石稍落。
戚玉嶂将她们留院中调养,人多更安全。
午后阳光斜洒。
封灵籁将昨日尖刀仔细裹好,藏进衣襟内侧,轻手掩上房门,生怕惊扰午睡伤者。
疯道士一日不除,村子一日笼罩阴霾。
昨夜相助乡邻归家后,消息如春日恼人柳絮,无声沾满村落角落。
如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白日也少见人影,空气里弥漫窒息恐惧。
更有几户胆怯者,连夜收拾细软,投奔远方亲戚。
封灵籁沿寂静村道缓步而行。
往昔喧闹巷弄空无一人,连村口槐树下嚼舌根的老婆子们也失了踪影。
唯有河边,尚有三两姑娘埋头捶打衣裳,槌声单调回荡于空旷。
她漫无目的转了一圈,踱回村口。
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浓荫匝地。
她刚在树根凸起处坐下,便见那个终日在此游荡的二傻子,咧着缺门牙的嘴,深一脚浅一脚朝她晃来。
望着那蹒跚身影,戚玉嶂话语浮上心头。
他说每个村子都有这样一个守村人,或痴或傻,或残或癫。
此般异于常人,反是上苍赐福,生来便替这一方水土挡灾承厄。
守村人在,村子便在。
若村口不见守村人,这村子,怕也到了尽头。
封灵籁心底冷笑,尤厌那虚无缥缈“天神”之说。
什么守村人?
不过是世人自欺欺人!
为何偏偏是痴傻疯癫、身有残缺之人?
只因父母多以之为耻。
心狠的,襁褓中便弃荒野;心软的,养大些寻个由头赶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
村口方寸之地,成了他们最后容身之所。
既不能真正归家,又不愿远离故土,只得日复一日徘徊于离乡与归根夹缝。往后死了,也算落叶归根。
二傻子在距她几步处猛地停住。
那张布满新旧淤痕的脸上,竟掠过一丝迟疑,浑浊眼珠透出几分与平日痴态迥异的清明。
二傻子那双布满冻疮污垢的手颤抖前伸,涎水顺皲裂嘴角滴落:“糖…糖糖…给……”
封灵籁微怔,旋即放软声音:“我……身上没带糖。”
二傻子似未懂,固执伸着手,含混重复:“糖,我要糖,给我糖糖。”
封灵籁只得耐着性子,一字一句道:“没有糖啊,给不了你。”
这一次,二傻子听懂了。
他“哇”地一声,如受天大委屈的稚童,跌坐在地,双脚乱蹬尘土,嘶声哭喊:“我要糖!我要糖!”
封灵籁被他突来撒泼惊得霍然起身。
快步上前想拉他,可这看似瘦骨嶙峋的痴儿,竟沉如磐石,纹丝不动。
进退维谷之际,她目光一瞥,恰见赵生拎一串红艳艳、裹晶莹糖衣的山楂果,自村外小径走来。
“无名姑娘?”赵生显然也见她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清俊脸上带着关切,“这是怎么了?”
封灵籁未及开口,地上哭闹的二傻子哭声戛止。
他动作快得惊人,骨碌翻身跃起,枯枝般手指带着不容抗拒力道,闪电般将那串糖葫芦从赵生手中夺去。
“哎!这是我特意为娘亲买的!”赵生又惊又怒,白皙面皮瞬间涨红,“快还来!”
他伸手欲夺,二傻子敏捷旋身,将糖葫芦死死护在胸前。
未等赵生再动,二傻子已伸出舌头,如野兽标记领地,将那串红艳艳果子从头至尾“哧溜”舔遍,晶莹糖衣顿沾满亮晶晶涎水。
赵生看得脸色铁青,胃里翻腾,气得一甩袖子,恨恨道:“罢了罢了!”转身便走,背影透着懊恼。
二傻子浑不在意,兀自捧战利品大快朵颐。
他“啊呜”一口咬下顶端最大最红那颗山楂,鼓腮用力咀嚼。
二傻子正吃得香甜,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
他抬眼望去,只见封灵籁正一瞬不瞬盯着他手中的糖葫芦。
“喏,”二傻子大方将沾满涎水、糖丝粘连的糖葫芦往前一递,糖浆拉出黏腻银丝,“给你吃罢。”
封灵籁如被烫到,猛地后撤两步,连连摆手:“不必不必,你自己吃便好。”
“可甜了!”二傻子不依不饶,又往前凑。
封灵籁强压嫌恶,耐着性子解释:“好意心领。只是吃食既已沾过口水,再给别人,总归不好。记住了,自己吃过的东西,不能再分给别人,懂么?”
“哼!”二傻子突然变脸,气鼓鼓转身,用脏兮兮后背对着她,“坏人!还是道士哥哥好!他从不嫌我脏!还给我糖吃!”
说罢,他狠狠咬下一颗山楂,嚼得咯吱作响。
“道士哥哥?”封灵籁心头剧震,声音不自觉拔高,带着急切,“你在哪里见到的?他…长什么模样?”
二傻子慢条斯理又吞下一颗山楂,鼓着腮帮子,含糊嘟囔:“不告诉你!”
封灵籁眸光一闪,缓缓蹲身,与地上二傻子平视。
她唇角弯起极温柔、极耐心的弧度,声音放得又轻又软:“你告诉我,我便去给你买串新的糖葫芦,可好?”
二傻子眼睛瞬间亮了,眼珠转了转,伸出三根沾糖渍尘土的黑乎乎手指,得意晃了晃:“我要三串!”
“好。”封灵籁毫不犹豫应下。
二傻子顿时眉开眼笑,手舞足蹈,脏脸上满是得逞欢喜:“那我可以告诉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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