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冷月清辉,透过雕花窗棂,在封灵籁苍白失血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云萝刚被支使去请大夫,屋内静得只剩烛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
极致静谧中,外室烛火猛地一暗。
一道凌厉劲风撕裂满室药香暖意,无声无息直袭浴桶中人。
封灵籁眉心骤蹙,搭在桶沿的右手闪电般自水中扬起。
数十滴水珠被她精纯内力瞬间冻结,化作细如牛毛、闪烁幽蓝寒光的冰针,带着尖锐破空厉啸,激射劲风来处。
冰针与劲风撞出细密脆响,水花四溅。
冰针射出的同时,她已借力向后疾仰,湿透墨发在身后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左臂本能护胸,却被伤口牵动,微微一滞。
冰针钉入梁柱的闷响未消,弥漫水雾中,封灵籁方才失神的眼眸已瞬间锐利直刺屏风之后。
一道黑影如鬼魅飘然而入,脚尖轻点地面,落地无声,停在绘着寒梅的屏风旁。
身影笼罩阴影,气息阴冷飘忽。
封灵籁靠桶壁,右手五指悄然扣紧光滑桶沿,指尖凝结薄冰寒气森森。
“谁?”
黑影低低一笑,嗓音沙哑难辨:“封姑娘好俊的身手,重伤之下,灵觉竟依旧敏锐如斯。”
封灵籁眯眼,寒光流转:“胡飞云的余孽?”
“他?”黑影嗤笑,满是不屑,“一个自取灭亡的蠢货,还不配让本宫出手。”
话音未落,黑影身形陡然模糊。
下一瞬,一只戴黑色手套的手掌裹挟阴寒掌风,印向封灵籁面门。
封灵籁冷哼,右手桶底猛力一按,整个人如白鹤掠水腾空而起,带起漫天水花。
旋身间,她已扯过屏风上的外袍,行云流水裹住身躯,同时左腿如钢鞭横扫,凌厉腿风撕裂空气,直取黑影腰腹。
黑影身形如烟,诡异地侧滑半尺避开,袖中寒芒再闪,三点乌光呈品字形,无声无息快逾闪电,直取她咽喉要害。
封灵籁不闪不避,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剑,凌空虚点数下。
三枚淬毒透骨钉竟被她指尖弹出的无形指风击落,钉在地板颤动不已。
她飘然落地,湿漉漉发丝贴苍白脸颊,眼眸亮得惊人:“最后一遍,再不道明来意,下一招,我必取你性命!”
黑影周身气息忽敛,后退一步,抬手,缓缓摘下遮面黑巾。
一张清丽绝伦又冷若冰霜的容颜,暴露在摇曳烛光下。
封灵籁失声道:“是你?!”
*
封灵籁穿戴齐整,缓步走出屏风,径直在那清冷女子对面坐下。她神色已复平静,唇角噙一丝若有若无笑意:“不知太阴宫阮宫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
太阴宫宫主阮丹宁,指尖轻叩光滑紫檀桌面,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封姑娘胆魄过人,重伤在身,还能这般从容待客,倒让本宫刮目相看。”
封灵籁提起温在红泥小炉上的茶壶,袅袅白汽中,左臂包裹的白布隐透血渍。
她从容斟了两杯热茶,将一盏推至阮丹宁面前:“江湖飘零,阎罗殿前也走过几遭,这点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
阮丹宁垂眸,目光落在那盏清澈茶汤上,水面微晃,映出她冷若冰霜的倾城容颜。她并未去接,淡淡道:“封姑娘的茶,怕是烫手得很。本宫,可不敢轻易入口。”
封灵籁轻笑,收回茶盏,自己先啜了一口:“宫主说笑了。以您的修为见识,我区区微末伎俩,入不了您的法眼,何须杯弓蛇影?”
阮丹宁叩击桌面的指尖一顿,抬眼,目光如冰锥直刺封灵籁:“你倒自信。本宫夤夜前来,非为斗口舌之利。”
封灵籁放下茶盏,面上笑意渐敛,眼神专注锐利:“哦?那宫主所为何来?总不至于是专程探我这伤员吧?”
阮丹宁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烛光在眼底跳跃,她吐出二字:“叙旧。”
封灵籁眸光陡然一凝,随即,笑意在她苍白脸上漾开,更深,也更莫测:“叙旧?呵……我与宫主,萍水相逢,何来旧可叙?”
“说来,我这宫主之位,还得感谢你。”
“谢我?”封灵籁眉头微蹙,忽而瞳孔一缩,声音陡然冷下,“文明月与老宫主……是你杀的?”
阮丹宁不置可否,只从袖中取出一张烫金请柬,轻轻放在桌上。随后,又拿出一只白瓷小瓶,指尖一松,瓷瓶稳稳落于请柬之上。她起身向外走去,衣袂拂过桌沿,带起一阵幽冷香风。
“十日之后,我大婚。”她脚步未停,“记得来喝喜酒。”
封灵籁目光落在那张请柬上,烫金纹路烛光下泛冷冽光,白瓷瓶静立其上,莹润如玉。
“大婚?”她嗓音微哑,似笑非笑。
阮丹宁脚步一顿,侧过脸来。烛火摇曳,映得她半边面容如刀削锋利,眼底似有暗流涌动:“怎么,封姑娘不愿赏脸?”
封灵籁低笑,指尖漫不经心拨弄瓷瓶,声音轻飘:“我可没钱,给不了份子钱。”
阮丹宁转身,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复被笑意掩盖:“人来便是,我也不在乎那些虚的。”
封灵籁缓缓起身,苍白手指抚过白瓷瓶,指腹轻摩瓶身,似在试探思索。她抬眸,唇角勾起玩味弧度:“白吃白喝,何乐不为?”
阮丹宁唇角微扬,眸中暗芒闪过:“爽快!”
她不再多言,转身推门而出。
封灵籁盯着那扇微晃的门,良久,低低一笑,指尖一挑,白瓷瓶落入掌心。
*
阮丹宁离去不久,云萝气喘吁吁冲了进来,双颊通红,额发汗湿黏在鬓角,眼眶也是红的,胸脯剧烈起伏,显然一路疾奔未歇。
“阿姊!”她一眼看到桌边的封灵籁,憋了一路的委屈怒火再压不住,声音带哭腔又强忍,“他们……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她几步冲到桌前,将手中紧攥的一支青翠竹笛重重拍在桌面,震得旁边茶盏叮当作响。
封灵籁见她模样,心中便是一沉,面上不动声色。
云萝喘口气,语速又快又急,愤懑难抑:“我跑遍了镇子上七家医馆!那些大夫,一听是要给阿姊看诊,不是推说急症出诊,便是忙不迭关门!更有甚者……”
她气得声音微颤,“那回春堂的白胡子老掌柜!我亲眼瞧见他前一刻还在给街坊把脉,一听阿姊名讳,竟像见了鬼!他、他竟说……”
“说什么?”
云萝眼泪滚珠般落下,袖子狠狠一抹,哽咽道:“他说……阿姊这般……心狠手辣……手上沾了人命,自有天收……算了!腌臜话,说出来污了阿姊耳朵,徒惹心烦!”
“不愿便不愿吧。”封灵籁神色如常,恶语闭门羹于她不过拂面清风。
她随手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素笺递去,“明日,劳烦小萝去药铺,将这上面的药材按量抓回便是。”
云萝接过药方,低头展开,素笺之上,墨迹清晰,密密麻麻列着十几味药材,其中几味被朱砂小字圈点,醒目异常。
“阿姊……你竟还通晓岐黄之术?”她抬起泪眼,满是惊愕。
封灵籁已起身往内室走,背影烛光下略显单薄,声音倦怠:“江湖飘零,伤病难免,久病……自然也能成半个郎中。今日耗神费力,乏了,你也早些歇息。”
话音落,内室门帘轻垂,隔绝光影。
*
为期十五日的试剑大会,终在漫天瑰丽晚霞中落幕。
最终结果,却大大出乎所有看客预料。
力压群雄、拔得头筹的,并非各大名门正派得意弟子,而是少林寺一位法号“率智”的少年僧人。
这清秀小和尚不过十七八岁,眉宇间尚存稚气,一身灰布僧衣洗得发白。
然而正是他,在最后擂台上,仅凭一套看似朴实无华的少林罗汉拳,连败七位声名赫赫的年轻高手。
率智拳风刚猛沉凝,劲力内敛,大巧若拙,引得在场前辈宿老纷纷颔首赞叹,谓之“返璞归真,深得禅武真谛”。
福鼎楼月字雅间内,自那日浴桶遇袭后,封灵籁便一直闭门不出。房中日日弥漫药香,却异常寂静,只偶尔传出几声瓷碗轻碰脆响。
她整日里不是歪在临窗软榻翻些杂书游记,便是蒙头沉睡。
即便是镇中为庆贺大会结束而彻夜燃放的火树银花,映得半边天亮如白昼,喧闹声隐隐传来,她也懒怠抬一抬眼皮。
这般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倒似养得人慵懒几分。
她原本失血的苍白脸色渐透红润,左臂那道狰狞伤口也已收口结痂,行动间虽仍滞涩,但已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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