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中记载:“诊法常以平旦,阴气未动,阳气未散,饮食未进,经脉未盛,络脉调匀,气血未乱,故乃可诊有过之脉”。
是以早晨才起床诊脉为最佳。
辰时二刻,封灵籁立于肖灵音房门外,屈指在门板上轻叩三声,脆响回荡在晨雾氤氲的回廊间。她静候片刻,屋内寂然无声。
“奇了,这丫头今日怎睡得这般沉?”她低声自语,手上力道加重几分,又连唤数声。
回廊空旷,只余她清越的嗓音在薄雾中袅袅消散。
正当封灵籁手掌微沉,意欲推门一探究竟之际,一道清冷如寒泉漱石的女声,毫无征兆地自身后响起,带着彻骨的凉意:“不必白费力气了。”
那声音仿佛贴着耳根传来,“昨夜,我那小师妹已将人带走,此刻,怕已在数十里开外。”
封灵籁浑身骤然绷紧,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冷汗,此人何时欺近身后,她竟毫无所觉。电光火石间,内力已如沸水般暗涌周身,她猛地旋身。
廊柱阴影下,倚着一位女子,身披一袭华贵异常的孔雀蓝长袍。袍身在熹微晨光中流转着幽邃的蓝芒,映衬得她肤光胜雪。
女子双臂环抱,眉眼如描似画,却覆着一层万年玄冰般的寒意,整个人便如一柄锋芒毕露的绝世寒刃,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冽气息。
孔雀蓝女子见封灵籁眼中杀机毕露,浑身戒备如临大敌的模样,忽地发出一声轻笑。
那笑声来得突兀,既非嘲弄亦非戏谑,倒像是瞧见一只炸了毛的狸猫,纯粹觉得有趣罢了。
孔雀蓝女子随手理了理云纹锦缎的袖口,语气闲适,“在下阮丹宁,忝为太阴宫主座下首徒。”
封灵籁悄然扣紧了腰间长刀的刀柄。眼前女子行迹诡谲难测,既是同门师姐,为何要将自家师妹掳人之事坦然相告?莫非是调虎离山,另有图谋?
心念疾转,她再不犹豫,猛地发力撞开紧闭的房门。
屋内陈设井然,床榻锦被叠放齐整,案上茶盏倒扣于托盘之中。窗棂紧闭,地面纤尘不染,竟无一丝一毫强行掳人留下的痕迹,静谧得令人心头发寒。
阮丹宁并未入内,清冷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平静无波:“不必看了。若再耽搁,你那位朋友,性命堪忧。”
封灵籁强抑心中焦灼,面色沉静如水:“你既为她师姐,为何行此悖逆之事?”
阮丹宁唇角勾起一抹似嘲非嘲的弧度,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悖逆?呵,不过是……我这胳膊肘,今日偏要往外拐上那么一拐罢了。”
她语调微扬,“我那师妹,自襁褓之中便是太阴宫的少宫主。天资绝世,容色倾城,恩师待之,如捧掌上明珠,含之唯恐其化。”
她忽地冷笑一声,寒意森然,“可这般溺爱,何尝不是穿肠毒药?”
阮丹宁倏然转身,眼底寒芒如针:“如今她骄横跋扈,目空四海。行走江湖,结下仇怨无数,偏偏……那些仇家慑于师尊威名,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这般纵容之下,她愈发任性妄为,无法无天。”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广袖微扬,一枚莹润玉简无声滑出,轻轻置于廊下栏杆之上:“此乃她们去向。追与不追,悉听尊便。”
言罢,身形一晃,如一片幽蓝云霞轻盈拔起,几个兔起鹘落的纵跃,便消失在鳞次栉比的屋脊之后。
“提醒一句,我师妹武功,可非庸手。阁下好自为之!”
封灵籁凝望着阮丹宁消失的方向,只觉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那女子的声音分明已在数丈之外,却依旧清晰得如同耳畔低语。
此等浑厚凝练的内家修为,当真是闻所未闻。
她暗自吸了一口冷气,幸而未动手,若真动起手来,恐怕拼尽全力,也难在其手下走过十招之数。
封灵籁疾步寻到小曲,三言两语道明变故。
言罢,便飞身跃上早已备好的健马,手中长鞭破空一振,骏马长嘶,四蹄翻腾,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城门,扬起一路漫卷黄尘。
她紧抿的唇线透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她也定要将肖灵音带回。
*
肖灵音于睡梦之中,忽觉颈后“玉枕穴”猛地一麻,尚未及惊呼出声,喉头便被一团湿棉死死堵住,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紧接着,一方冰凉滑腻的绫罗覆上双眼,刹那间,无边黑暗与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心神。
莫不是遇上了采花恶贼?
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她纤细腕骨,撕裂般的痛楚传来。一股大力将她粗暴提起,旋即她落入一个带着奇异冷香的怀抱。那怀抱柔软,呼吸清浅,分明是个女子。
肖灵音紧绷的脊背略略一松,随即又因这诡异的处境而绷得更紧。
“须得留下线索……”她心念急转。然而掳掠者显然早有防备。绳索捆缚得极有章法,任她如何暗中运力也难挣脱分毫。更甚者,她的鞋袜竟被悄然除去,赤足悬空,连蹬踹借力都做不到。
肖灵音目不能视,双耳却变得异常敏锐。夜风呼啸着刮过耳畔,密集如骤雨的马蹄声敲打着坚硬地面。
她感觉自己如同风中飘萍,剧烈颠簸着,时而掠过树梢带起枝叶轻响,时而踏过松软泥土闷声沉沉。深夜湿冷的空气渐渐□□燥的尘土气息取代——这分明是已远离了都京城。
此人为何独独掳她?难道只因三人之中,她看似最为柔弱可欺?
肖灵音伏在马背上,五脏六腑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搅动般绞痛翻腾。喉中干灼似有炭火,每一次艰难吞咽都如同在咽下碎瓷利刃。
一身单薄寝衣早被冰冷夜露浸透,寒风刺骨,湿冷的布料紧紧贴在肌肤上,如同裹了一层冰刃。
“糟了……”她昏昏沉沉地想。
被掳时仅着寝衣,此刻寒气深入肺腑,恐怕已染上风寒。身子忽而如坠冰窟,瑟瑟发抖;忽而又如同架在火上炙烤,滚烫灼人。她的额角突突剧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浪。
意识如潮水般迅速退去,眼前的黑暗愈发浓重黏稠。在彻底坠入昏迷深渊的前一瞬,肖灵音恍惚听见远方传来几声断续而令人心悸的犬吠。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欲呕的颠簸终于停止。她甫一恢复知觉,耳中便灌入一片嘈杂人声:粗犷的吆喝叫卖,碗碟碰撞的清脆碎响,还有孩童尖锐刺耳的嬉闹。
身下是坚硬冰冷的木板,鼻尖萦绕着一股难以名状,甜腻中透着阴寒的幽香。她试探着动了动手指,腕间粗糙的麻绳果然已被换成了更令人绝望而沉重的镣铐。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如同毒蛇游弋过枯叶,由远及近,停在她身前。
无边恐惧瞬间攫住了肖灵音,她本能地挣扎着向后缩退,脊背猛地撞上冰冷粗糙的墙壁,激得她浑身剧颤。
紧接着,一双冰凉柔腻如蛇蜕般的手,猝然捏住了她的下颚,力道之大,不容半分抗拒。
她惊骇欲绝,奋力扭动头颅,但那双手却如铁钳般死死箍住。
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肖灵音被迫张开的喉咙滑了下去,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腻,旋即化作更深的恐惧毒藤,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肖灵音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得快要在胸腔炸裂,无数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闪现。
恐惧,如附骨之疽,钻心蚀髓。
黑暗将时间无限拉长,每一息的煎熬都如同在刀尖上赤足行走。
她感到侵入体内的不明毒液正顺着血脉冰冷蔓延,指尖开始麻木,呼吸变得艰涩。明明覆眼的布条并不十分紧勒,此刻却有千钧重压,死死碾磨着她的颅骨。
恍惚间,肖灵音听见了毒蛇吐信的嘶嘶声,就在咫尺之地。
她在极致的惶恐中昏厥,又在更深的恐惧中惊醒,眼前依旧是无边漆黑,喉间的刺痛却愈发尖锐难当。
绝不能坐以待毙!
肖灵音试探地动了动咽喉,惊喜地发现被制住的哑穴竟解开了,当即凝聚气力,扬声喊道:“给我吃的!”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她肖灵音咬了咬干裂渗血的嘴唇,提高嗓音,“人质活着才有价值!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角落阴影里,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窸窣。这句话似乎点醒了一直闭目养神的女子。
她倏然睁眼,眸中寒光如电,她一把抓起桌上盛着几块酥饼的青瓷盘碟,看也不看,狠狠掷砸在肖灵音脚前冰冷的地上。
“哐啷——!”脆响刺耳,瓷盘碎裂,酥饼滚落一地狼藉。
女子声音淬着冰渣,刺骨生寒:“吃完闭嘴!再多一字,教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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