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新的阴谋(3)

凤仪宫巍峨的朱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戚玉嶂踏出宫门,一股凛冽寒气扑面而来。

宫道两侧,积雪竟无人清扫,厚厚地堆积着,映着惨淡天光,白得刺眼。几个缩在廊下的小太监,冻得脸色青紫,见他身影掠过,慌忙匍匐在地,呵出的白气混着惶恐,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这景象,与往日宫禁肃整、纤尘不染的威严气象,已是天壤之别。

戚玉嶂心头微沉,步履不停,刚转过回廊拐角,身后脚步声骤急。

他身形未动,一柄湘妃竹骨、描金点翠的折扇已轻轻搭在他肩头,力道看似随意,却如铁锁横江,恰好阻住去路。

“戚太医,”明远侯的声音慵懒带笑,带着一丝玩味,那双狭长凤目却锐如鹰隼,直刺他眼底,“步履匆匆,可是凤仪宫那位……凤体欠安?”

戚玉嶂脚步一顿,身形如青松微侧,不着痕迹地卸开那柄扇子,拱手道:“侯爷挂怀。皇后娘娘乃是旧疾复发,微臣正欲回太医院斟酌方药。”

明远侯低笑一声,笑声在空旷宫道上荡开,带着说不出的诡谲。他忽地欺身近前,几乎贴着戚玉嶂的耳廓,温热气息拂过,吐出的字句却比冰雪更寒:“戚玉嶂,你说……这九重宫阙的天,是不是……要变了?”

戚玉嶂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一颤,面上却波澜不惊,只将身子躬得更低:“侯爷慎言。天威浩荡,难测难量。微臣区区医者,悬壶济世,只识岐黄,不问风云。”

“好一个‘只识岐黄,不问风云’!”明远侯朗声一笑,手中折扇展开,掩去半边俊逸面容,只余一双含笑却深不见底的眸子,“那本侯便祝戚太医……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两人擦肩而过,一句轻语如冰锥刺入耳中:“可莫要忘了……你我之约。”

*

明远侯府,暖阁如春。

封灵籁推着轮椅行至雕花木窗边,素手轻启窗扉。

霎时,裹挟着雪花的寒风呼啸而入,吹得她鬓边几缕青丝飞扬。

窗外天地苍茫,飞雪连天,远处的亭台楼阁尽数隐没于这无边无际的素白之中。

“这雪,怕是停不下了。”她低语,唇边呵出的白雾转瞬即逝。

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侍女黄苓捧着一件雪白狐裘斗篷上前,温声道:“夫人,窗边寒气重,当心身子。”

封灵籁并未回头,目光仍胶着在窗外雪幕深处。

洁白的雪地上,一行浅浅足印自远方蜿蜒而来,至回廊拐角处,倏然消失无踪。

她哂然一笑,猛地合上木窗,鬓边珠钗轻晃,对黄苓道:“这般风雪,若烫一壶玉露白,倒是应景。”

黄苓面色犹豫,低声道:“夫人,您玉体尚虚,这寒冬不宜……”

“怎么?”封灵籁唇角微扬,一丝讥诮浮上眼底,“莫非是你们侯爷吝啬他那几坛好酒?”

黄苓闻言,脸色霎时一白,慌忙俯身:“夫人……”

“去罢!”封灵籁语声转冷,不容置喙。

黄苓不敢再言,只得垂首敛目,福身退下。

暖阁内重归寂静,只余炭盆中银霜炭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封灵籁端坐轮椅之上,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锦毯上垂落的流苏。

忽地,紧闭的雕花窗扉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她眸光骤然一厉,广袖如流云般翻卷,快如闪电般自锦毯下掣出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刀。

一柄长刀破空而出,精准穿透窗隙卷入的碎雪风团,冰冷刀锋瞬息抵住来者咽喉。

凛冽的北风卷着碎雪,自破开的窗隙疯狂涌入,将案头烛火压得奄奄一息,光影在封灵籁清冷的侧脸上明灭不定。

“风雪夜访……”封灵籁眸光如冰,审视着这个被刀锋逼住、进退维谷的不速之客,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赵公子,这般狼狈登门,倒是好兴致。”

风卷着碎雪扑打在她脸上,衬得那笑意愈发寒凉。

赵生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低沉的嗓音裹挟着窗外的寒气:“既已认出是赵某……”他微微偏头,任由那冰冷的刀锋在颈侧压出一道细微的血痕,“无名姑娘,又何必……刀兵相向?”

一滴殷红血珠滚落刀尖,在地板上洇开一点暗色。

封灵籁瞥见那血迹,眸光微敛,腕力一收,寒刃倏然撤回。轮椅无声转动,她背对窗口,语声清冷如冰:“你的血,弄脏了地。劳驾,擦净。”

赵生低头看着地上那点刺目的红,喉头又是一哽。他默默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帕子,俯身用力擦拭,地板终复洁净。

听着身后布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封灵籁忽地发出一声轻嗤:“不知神机妙算、算无遗策的赵公子,此番鬼鬼祟祟,所为何来?”

赵生直起身,将染血的帕子随手投入一旁烧得正旺的炭盆。烈焰腾起,瞬间将那点点红梅吞噬,化作一缕呛人的青烟。

“救你。”他转过身,直视着封灵籁的背影,两个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封灵籁指尖一顿,轮椅扶手发出细微声响。她忽地笑了,眼底却凝着万年寒冰:“救我?就凭你赵公子眼下这副……自身难保的模样?”

赵生猛地欺身上前,轮椅被他硬生生抵住,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他俯身压下,阴影瞬间将封灵籁单薄身形完全笼罩,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如刀:“戚玉嶂必死——你亦难逃!”

封灵籁抬眸,正撞进他布满血丝、焦灼如焚的眼底。

“我不懂你们谋算何事,”赵生喉结滚动,语声嘶哑,“但明远侯绝非你们能撼动!今夜我会遣人……”

封灵籁倏然起身,动作快得只余一道残影,她左手如电般攥住赵生胸前衣襟,一股沛然莫御的巧劲猛地一拽、一送。

赵生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整个人竟如断线风筝般,身不由己地向后倒飞出去,直直撞向那扇半开的雕花木窗。

寒风裹挟着大片雪花扑面灌入,在身体即将跌出窗外的瞬间,赵生最后的视线里,是封灵籁傲然立于窗边的身影。

她广袖垂落,被狂风吹得猎猎翻飞,身形挺拔如松,哪还有半分缠绵病榻、不良于行的孱弱之态?

“不必。”二字轻若叹息,随窗栓咔哒一声落下,将他所有未竟之言彻底隔绝。

赵生踉跄落地,仰面迎着呼啸的鹅毛大雪,冰凉的雪片打在脸上,他忽然扯动嘴角,无声地自嘲一笑,随后摇了摇头,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

*

封灵籁刚掩好窗扉,坐回轮椅,外间便传来轻微的门轴转动声。

黄苓与另一侍女木蓝踏着寒气进来,手中提着食盒。

“让夫人久候了。”黄苓轻声告罪,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窗棂上残留的几点未干水渍,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她将食盒置于案上,揭开盖子,顿时一股温润的药香混着鸡汤的鲜甜热气弥漫开来。

木蓝则手脚麻利地换了香炉里将尽的香片,一缕新的青烟袅袅升起。她将一个厚软的锦缎靠垫仔细垫在封灵籁腰后,柔声道:“夫人,这是厨房新熬的茯苓鸡汤,最是温养脾胃,您趁热用些。”

黄苓揭开食盖,药香混着鲜甜热气弥漫开来。她舀了一盏汤,瓷勺轻碰碗沿:“夫人请用。”

递过汤盏时,她似不经意道,“奴婢方才去取玉露白……遇上了侯爷。侯爷说……”她顿了一顿,声音更低,“他与戚太医早有约定,必将夫人安然无恙送归,是以……这酒,今日怕是饮不得了。”

封灵籁执勺的手微微一顿,汤面上映出她骤然冰封的眉眼。

窗外暮色四合,铅云低垂,飞雪簌簌如织,将暖阁囚于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之中。

封灵籁捧起碗,温热的汤汁入口,却尝不出滋味。

黄苓的声音又轻轻响起:“侯爷还特意吩咐,待夫人玉体康泰之日,定备十坛上好的玉露白,为夫人庆贺。”

封灵籁指尖在碗沿轻轻一顿,缓缓抬眸。唇角勾起一丝弧度,眼底却似凝着万载玄冰:“那便……多谢侯爷美意了。”

话音落时,窗外寒风陡然加剧,卷起雪浪扑打窗棂,案上烛火猛地一晃,明灭不定。

黄苓只觉得她那抹笑意,比窗外呼啸的北风还要冷上十分,寒气直透骨髓,竟不敢再看,慌忙低下头去。

只听得银匙轻轻搅动碗底残汤的细微声响,一声,又一声,在这死寂的暖阁中,清晰得如同敲在紧绷的心弦之上。

*

翌日,戌时三刻,凤仪宫。

殿内烛台上的红烛已燃过大半,烛泪堆叠如小山,光影摇曳。重重垂落的明黄帷幔被不知何处钻入的夜风拂动,轻轻摇曳。

皇后于昏迷中幽幽转醒,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紧了锦被上那只振翅欲飞的金线凤凰,气息微弱地唤道:“墨微……”

侍立榻旁的宫女青黛见状,立刻提起一盏小巧的琉璃宫灯,疾步如飞,朝着太医院的方向奔去。

太医院值房内,烛火通明。

戚玉嶂正凝神审视案上一纸药方,指尖轻点几味药材。殿外细碎足音传来,珠帘响动,青黛急切的声音响起:“戚太医!娘娘醒了!”

他手中狼毫一顿,一点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小片阴影,却顾不得许多,迅速将药方折好塞入袖中,拎起药箱随青黛疾步而出。

深冬积雪沾上官袍下摆,如缀银屑。踏入凤仪宫暖意融融的寝殿时,那银屑悄然融水香霭之中。

穿过朱红殿门之际,恰逢一列身着杏黄道袍的道者鱼贯而出。他们步履整齐,袍袖在八角宫灯的映照下泛着微光,靴底踏过石板的声响竟如诵经般低沉和谐。

擦肩而过时,戚玉嶂眼角余光掠过最末一道身影,心头猛地一震。他倏然回头,却只捕捉到一片鸦青滚边的道袍下摆,在寒风中划出半道弧影,旋即消失在殿门外茫茫风雪之中。

他脚步不由自主地一滞,心头疑云骤起,那背影……

“戚太医?”前方传来青黛压低声音的催促,“娘娘正等着呢。”

戚玉嶂收回目光,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随青黛快步踏入内殿。

沉水香气愈发浓郁。珠帘晃动,透出凤榻上皇后苍白虚弱的面容。

“微臣参见娘娘。”戚玉嶂躬身行礼,眼角余光却仍忍不住瞥向殿外——那道袍鸦青的滚边,那惊鸿一瞥的身影……究竟在何处见过?

“戚太医。”皇后虚弱的声音将他唤回。

戚玉嶂定了定神,趋前诊脉。指尖搭上皇后纤细的手腕,感受那微弱脉搏跳动之际,他悚然发觉——自己的心跳,竟也失了往日的平缓沉稳,兀自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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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湘水泽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