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笑话!”
见沈济棠神色平静,乌衣使者当即变了脸色,怒斥道:“你与黑市私通,大量兜售扶灵香,成百上千的百姓被你残害,变得精神恍惚,不人不鬼,怎么,沈妖师,你自己的所作所为,竟全然忘记了吗?”
“黑市上的生意,我并不知情。”
“是吗?”乌衣使者大声笑道:“所以,你这是承认扶灵香是出自你之手了?”
“前人在书中记载,它叫屠春草,不叫扶灵香。”
沈济棠的双眼清寂,如同融化的雪水,无波无澜地注视着对方,认真解释道:“它生来便长在山涧,与你与我都没有任何关系,扶灵香,那是你们给它取的名字。”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沈济棠!你不是自诩医者吗,真是好一个医者仁心啊,难道听不见那群被你残害之人的哭声?”
医者仁心?她何时有过这种东西。
沈济棠闻言,轻轻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让他们哭的人,可不是我啊。”
他们哭的是世道,是眼下这摇摇欲坠,千疮百孔的世道。
所谓“扶灵香”,于沈济棠眼中只不过是一味药草,将其晒干后研磨成粉末在炭火上薰点,对于剖腔之术有镇痛的奇效,而落到贫苦百姓手里,却成了麻痹神智的“灵药”。
但那与我有什么干系呢,沈济棠不解。
一个人来到世上,汲汲于生,汲汲于死,不愿受苦罢了,又有什么好指摘的?
只是,这些话还未说出口,就见乌衣使者取出藏于袖口中的短刃,一踩树桩,借力飞身而上,刀剑几乎逼近沈济棠的眼睛。
受惊的马踉跄了一下,摇晃不定。
沈济棠动作极快,先稳住缰绳,一边伸手护住身后的林琅,持剑抵住对方的进攻。
铿锵交击,剑影快得刺目。
见状,乌衣使者笑了:“沈妖师一介女流,身手倒是不错。”
“因为,毕竟是一介女流嘛。”
冰冷的雨水早已湿透沈济棠的衣衫,夜色之中,她的脸被狂风吹得惨白:“从小师娘就告诉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是没有办法安然无恙地在这个地方活下去的,那时候我还觉得奇怪,直到下山之后的这两年,我才终于明白了。”
回忆起过去还在山中的光景,沈济棠的目光松弛了些,但也只是一瞬,马上就再一次变得凌厉起来。
大雨纷落,模糊了远方的山路。
“黑市里流通的扶灵香与我无关,我不会随你们回去,更不会遂了朝廷的愿,让自己成为平息这场纷乱的祭品。”
嘈杂的雨声中,沈济棠的声音冷清:“我说完了,请将此话转达给你所效忠的那位皇帝。”
乌衣使者无言,冷哼一声。
“我的双手从不沾血,今夜我也不想破戒。”
白刃上淌着雨水,沈济棠收起配剑,平静地说:“江湖路远,再见。”
再次望向面前的人,却见乌衣使者的眼中依旧泛着寒意,看起来蓄势待发,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沈济棠,我承认你看清了许多事。”
乌衣使者意味深长地轻叹一声,目光锐利,像是剜心钻骨的刀:“但是,毕竟还是个刚入世的年轻人啊,在有些事情上,你又未免太过天真。”
沈济棠再一次握紧了剑柄。
紧接着,就听乌衣使者厉声道:“取她首级,今夜,我就要回京复命!”
听到号令,其身后的刺客迅速拔出利剑,训练有素地扑向马上的二人,沈济棠一拉缰绳,试图骑马给自己和身后的林琅撞出一条活路。
不过,毕竟是人称国之暗器的乌衣卫,身手极为敏捷。
一名刺客直接翻身上马,手中的刀尖对准了沈济棠的脖颈,几乎马上就要割开她的喉咙。
沈济棠仰身闪躲,身影摇曳,抬剑将刺客手中的匕首击落,一掌将其推开。
刺客摔落马下,刚想爬起身,却见沈济棠掉转马身,面无表情地纵马倾轧过来,马蹄狠厉地踩在刺客的小腿上,从胯骨到腰椎,“咔嚓”几声,接连碾断,刺客口中淬出黑血,无助地睁着双眼,不再动弹。
眼见着折损一个帮手,乌衣使者不免愣了一下。
他今夜临时得知了沈济棠的下落,本想着她不过是个整日与药草打交道的女眷,才只带了两名刺客匆忙来到这条南下的必经之路截堵,却险些栽了跟头。
另一名刺客倒仍不准备停手,找准时机向二人的背影又射一箭,沈济棠听到身后尖锐的银箭卷着风雨的声音,警觉地侧身,伸手护住林琅的脑袋。
林琅被沈济棠揽着肩膀,马上就听到了衣帛破裂的声音。
血腥味在雨中逸散,林琅抬眼,果然看到沈济棠破碎的衣袖下露出一道淌血的伤口。
林琅问:“你受伤了?”
沈济棠轻轻咬牙,没说话,等确认了那支箭上并未裹毒,才用力将手中的佩剑朝那名刺客的颈处甩去,一道剑影掠过,锋利的剑刃切开了那人的皮肉,血花迸溅。
就在这时,乌衣使者才趁机拽住马身上的绳索,刀尖逼近沈济棠的眼睛。
沈济棠刚对付完上一个刺客,没来得及反应,此时更是手无寸铁,存亡之际,就在她即将被那匕首刺进天灵时,男人却不再动弹了。
乌衣使者目光涣散,仿佛失去了力气,仰落着摔到地上。
沈济棠连忙看向那副崭新的尸首,男人的颈后深深地插着一支青玉色的簪子,鲜血汩汩涌出,看来是一击毙命。
“解决了,阿棠。”
林琅笑着开口,刚刚摘了簪子,幂篱下的盘发散落肩头。
沈济棠迟疑地看向林琅,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谢:“嗯,多亏了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落到林琅耳朵里突然多了几丝意味深长。
扶灵香之事在皇帝面前掀起了不小波澜,沈济棠本想先在京中藏匿,却偶然遇见这位身世迷离的林小姐,因为要与病人同住,出行、寻药难免惹人耳目,担心暴露行踪,才决定趁着今夜启程南下。
而也就是这么巧,乌衣卫就像是掐准了时间一般提前埋伏在了路口,如果不是对方只来了三人,自己又尚有些保命的手段,恐怕今夜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沈济棠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却并无心挑明。
——人与人之间,机缘种种,恨她的人太多太多,倒也不差这一个了。
沈济棠直接跳下马,从乌衣使者脖子后的伤口处取下那支玉簪,就着冰冷的雨水用衣袖擦拭干净,伸手递给林琅。
林琅扬了扬唇角。
僵硬的笑容像是被看穿后的窘迫,林琅试探着问道:“阿棠,你还要带我走吗?”
沈济棠点点头,没什么情绪,轻声回答:“要走。”
她温柔地安抚那匹青骢马的脸侧,随后重新上马。
夜雨未停。
“还不动手吗,陆大人?”
婆娑的树丛遮掩了几个挺拔的身影,副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小声问:“要不要现在追上去?”
陆骁正倚在树上抛玩着手上的蝴蝶刀,闻言,他看向那个冒雨向南而行的背影,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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