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摸到了海沟底部。
这里的浓黑连无星的夜晚也望尘莫及,唯一的光亮来自身旁游弋的鮟鱇鱼,它们挥动着发光的诱饵,照亮可怕的脸。
可奇怪的是,这里的水却并不寒冷,一股股热气从海床上冒出,温暖的洋流里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儿。
黑发约书亚铆着最后一口气,在海沟底部的岩壳间摸索。他找到一块钙化岩壳,长时间深层洋流的冲刷使这块石头表面变薄变脆,但依旧坚硬。他举起手中的尖锥,使劲往岩石上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数十击之后,那坚硬的岩壳竟像孵化的蛋壳那样出现了一道裂缝,紧接着从这条缝隙周围又龟裂出无数细小的裂纹。
一股势不可挡的热气冲天而起,直接顶破岩壳在水中形成一束龙卷风似的漩涡,而这股气体似乎不溶于水,随着漩涡的上升,源源不断的气体涌入浅海,海面如沸腾一般。
少顷便冲破海面,扑向人间。
十诫厅内。
“所有系别的法术按照功用概括起来都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进攻型,另一类是防守型,光系法术自然也不例外。”在一间圆形教室中,路易用手杖指着他在墙上留下的发光字迹道,“与其他元素不同的是,光元素没有实体,这也就意味着它不会受实体之累,从而可以千变万化。”
路易摊开手掌,掌心凝出一枚光球,随着意念一动,变成一朵托举在掌上的火花。他反手将火花掐灭,抬起双臂,一手向前,一手向后,做出弯弓搭箭的姿势,在他双手之间,一支纤细修长的光箭赫然出现,他一松手,弓弦未响,倒是那支箭已经插在了约书亚身后的墙上。
“就像这样。”天使长潇洒地收起姿势,双手又重新落回到他的凤头手杖上。
“但最厉害的法术,永远是当你与自己的法器心意相通,能够通过它将本源之力表达出来的时候。”
他指了指约书亚脚边的剑。
“我看见你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法器,这很好。大部分学员都是在通过了十诫厅的结业考试后,才有资格进入炼金室,挑选自己的法器,你已经比大多数人都提前了。接下来,你必须让你的法器以一种更不起眼的方式陪在你身边,成为你身体器官的延伸。毕竟,在遭遇劲敌时,你也不希望被对方一眼看穿自己使用的是哪一种法术,杀手锏又是什么吧?而且把武器拿在手上,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也实在不够优雅,不够谨慎。”
约书亚拾起那把双刃剑,隔着剑鞘抚摸剑身,认真思考着该把它藏在哪儿。
路易背过身去:“好好思考一下,藏好再叫我。”
约书亚试着凭意念够取自己的剑,双手逐渐放松,双刃剑悬浮在面前,周身亮起一圈淡淡的灵光。他开始重塑它的形态,双刃剑随他心意瞬息万变,却始终没有一种令他满意。
眼看着路易脚尖点地的频率越来越快,马上就要失去耐心,约书亚终于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形态,叫了他。
天使长回头,眼睛上上下下扫了他几遍,并发现有什么突兀的。
约书亚说:“我把剑藏在……”
路易当即打断他:“无需告诉我,也别告诉任何人,把它藏在心底,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接下来你必须练习,如何以最快速度出击。因为在实战中,没有人会等你把武器从藏匿处取出,再恢复武器形态,这一切都必须在一息间完成。”
他猛然举起手杖,劈头盖脸就朝约书亚敲来,约书亚反应迅速,撑起一面光盾。天使长灵活变换了走位,棍子从另一个方向落下,约书亚闪身躲过,没有打中。
趁着约书亚转身之际,路易发现他翅膀上一根缺刻的断羽似乎是之前没有的。
他再次举起手杖,那根比铁还硬的棍子在空中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却没有一击是真正落下来的。约书亚疲于应付,双眼跟随着手杖,不提防,路易背在身后的手掷出光球,在他近旁爆炸。
一阵耀目的白光过后,约书亚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于是肩膀、手肘、后腰、胯骨和膝盖,各挨了重重一棍。
“专注!切记,对方动作花哨只是为了迷惑你,永远要盯着被藏起来的那只手。”
他将手杖背到身后,像个邀请女伴跳舞的绅士那样倒退着沿教室中央练武场的边线走了几步,站在场边,向约书亚伸出一只手。
“再来。”
他原地轻快地跳跃两步,依次用鞋跟鞋尖敲打地面,发出清越的节拍。约书亚想起曾在人间看到过的斗牛,不过这一次,自己才是那头公牛。
他摆好架势准备迎战,路易却并不急于进攻,他悠闲地摩挲着杖柄的凤头,似乎对那流畅的线条爱不释手。忽然,他靠下的手放出一条光索,直奔约书亚脚踝而来,约书亚跳起躲避,还来不及站稳,路易握住凤头手柄忽然拔出,手杖应声落地,一把尖利的匕首赫然对准了约书亚的面门。
不过,约书亚也有自己的小动作,他在躲避光索时顺势从翅膀上捋下那根断羽,迎风一扬,瞬间化作长剑。
路易看得真切,心中暗忖:这地方选得不错,鲜有人会注意。
长剑与匕首相击,火星四溅,发出令人牙酸的金石之声,但长剑优势明显,轻而易举挑落了匕首,约书亚扳回一局。
路易捡起手杖,把匕首插回鞘中,退后几步,与约书亚拉开距离:“再来!”
他大步跃起,手杖在空中抡得看不清轮廓,只听风声过耳,约书亚举剑虚虚一挡,只用了七八分力,被他撞到墙上。
“你忘记我是怎么教你的吗?把本源之力通过法器表达出来,用心一点,不遗余力!”
约书亚默念咒文,掌心随即亮起白光,他将力量注入手中长剑,点亮一侧的光刃。天使长的手杖坚硬无比,一剑下去,居然毫发无损。
“你还有一刃,用你的另一种本源之力点亮它!”
路易已经有些吃力,他勉力调动起浑身法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强弩之末。
约书亚的攻势缓和下来,一时摸不准如何同时输出两种完全不同的本源之力,卡在一个进退不得的状态。
路易决定推他一把。
他向手中法器灌注了自己的能量,凤头手杖立刻发出金属的嗡鸣,颤抖着亮起金光。他毫不犹豫地挥杖砸向约书亚,此刻手杖上附着了千钧之力,任何敢挡在它运行轨迹上的物体,都将化作齑粉。
约书亚举剑格挡,一手握柄,一手托住剑身,天使长的棍将他的剑越压越低,几乎就要削到他的鼻尖。
路易脸上露出一个阴沉的笑,紧接着,杖柄上的凤头忽然张开嘴,喷出一道烈火。
约书亚毫无防备,差点体验了一把火烧眉毛,情急之下,托住剑身的手用力朝上送去,掌心叫无光的一刃割开,顷刻间,一道蓝光沿着染血的剑刃飞驰而上,宛如被火星点燃的引线。
这把白神遗留下的上古法器终于得以爆发出完整的实力,双刃都被点亮以后,剑身散发出如日中天的光辉。
路易左支右绌,光系法术维持起来极其耗费体力,更何况刚才还兴师动众地将其转化为奢侈的火焰。不过天使长颇具涵养,愣是没漏出半点力不从心。
两人你来我往,剑棍交错间,又杀了数十回合。约书亚虽不是个好战之人,但也难得体会到棋逢对手的欣喜,尤其是知道对方在教自己,并无性命攸关的紧迫,愈发起了玩兴。
路易的手杖再次袭来,凤鸟尖利的喙直扑他顶心,约书亚在头顶撑起光盾,拿剑的手灵巧地从下方刺出。
他以为路易会躲开,结果只听“噗”的一声,仿佛刺中了什么,陷进绵软湿润的血肉。
约书亚一惊,本能地收回剑,眼前的路易顷刻间化为一团星尘,飘散不见。
教室中的一切似乎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星光,地上还孤零零地躺着那根凤鸟头颅手杖,漆黑的杖身上也像洒满金粉,星星点点,异彩纷呈。
约书亚望着空空如也的教室,勃然变色道:“我刚刚做了什么?”
他一面跑出教室,一面寻找罗德里戈,最后在另一间教室里找到了他。
罗德里戈正在给其他学员上课,约书亚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脸色煞白如纸。
“院长,我好像……闯祸了!”他尚有些懵,竟是毫无顾忌地当着众学员的面说出了自己的罪行,“我……杀了天使长……”
教室内的学员一片骇然,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感想,他们中有一大半人至今还未曾有幸面见过这位潘瑞戴斯身份最尊荣的天使。罗德里戈无疑也受到了惊吓,但他毕竟是一位长老天使,也是十诫厅院长,这一片混乱中还需要他稳定风波、主持大局。
他对约书亚说:“你先回教室,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又转向自己的学员道:“你们继续练习,在我查明事情的始末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你们也不要向外透露半个字。”
“约书亚。”
一个字正腔圆的男中音从身后传来。约书亚和罗德里戈同时回头,只见全须全尾的路易拄着那根凤头手杖颤颤巍巍地朝他们走来。
“不用慌,我没事。”
他浑身都在发光,每走一步,就会有金粉一样璀璨的光粒吸附到身上,他的身体也随之清晰一点。
当他慢慢走到他们面前,那从四周汇聚而来的光粒越来越稀少,身体也终于不再发光。
约书亚惊魂未定,胸膛剧烈起伏,一瞬间甚至有种被愚弄的愤怒。
路易朝罗德里戈使了个眼色,他便点点头退回教室关上门。
走廊里只剩下他和约书亚二人,路易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声音说:“你学会了吗?这就是光系防御术的最高境界——化入万物。我刚才说过,光可以千变万化,摆脱形制所累,以能量的方式,寄存于万物之中。但这样做十分耗费心神,且刚恢复形体时会非常脆弱,没有到山穷水尽时切不可贸然使用,记住了吗?”
约书亚点头。
“那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你回去吧。”
约书亚拖着步子转身离开,刚才被惊吓不小,到现在还骨软筋麻、心有余悸。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天使长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也许,你很快就会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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